迷迷糊糊中,我仿佛做了一个绵长而悠久的梦。
梦里,滂沱的大雨,满载货物的大卡车,坏掉的红绿灯,一家三口唱着歌的面包车,刺耳的刹车声……
当飞驰的大卡车向我们撞来的那一瞬间,我听到了爸爸的惊呼和妈妈绝望的呼喊,我看到了慌乱中爸爸将方向盘向左打去,我看到了浑身颤抖的妈妈却本能地将我护在她怀中,牢牢地,牢牢地……
然后,面包车撞上了路边的护栏,挡风玻璃四处飞溅。锋利的玻璃穿透爸爸的胸腔,飞落的碎片砸到了妈妈身上。
在昏迷的那一瞬间,我看到肇事的卡车司机飞快地逃离了现场……
等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天空中依旧雷鸣轰隆,闪电如蛇一样,在天空乱窜。
整个天地似乎都在哭泣,我却傻傻地摸着早已没有了余温的爸爸妈妈的身体,连一滴眼泪也流不下来……
脑海中只有妈妈临走前的一句话反复响起:“绥绥,要活着!好好活着!”
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推开汽车门,走到了大路上。
我一直走,一直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筋疲力尽,我再也坚持不住,才跌倒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我抬起头,看着天空一道闪电直直地向我劈来。
我胸前,染血的白色玉佩上,似乎有一道白光,和它遥相呼应,在夜空中炸开一朵比烟花还要璀璨的光圈……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我不言不语,却能听到所有人的心声。
起初,这些心声是若隐若现的。再后来,它们就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
我发现,我身上似乎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只要我愿意,我就可以用它来偷听人们的心声。
他们说,这小姑娘命真大。出了车祸又被雷劈了,居然还能大难不死。以后想必一定是个有后福的人。
他们说,这小姑娘真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爹,又克死了娘。真是命犯孤星!
他们说,这小姑娘真可怜啦。没了爸妈就不说了,自己还成了一个傻子……
各种各样怜悯的、恶毒的、嫌弃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入我的耳朵里。我蒙住被子,塞住耳朵,不想看也不想听。
再后来,我就被院长妈妈收留了,来到了阳光孤儿院……
慢慢地,我学会了如何随心所欲地控制我的读心术,学会了欢笑,学会了哭泣,学会了与人交流。
慢慢地,我似乎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孩子。我开始融入孤儿院的孩子们中,我开始慢慢喜欢这个地方。
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些都只是假象而已。
那该死的读心术,在带给我方便的同时,也给我带来了困扰。
以至于一度,我甚至认为人心都是复杂的、恶毒的、贪婪的。
那些各种各样充满欲望的心声,那些表面对你笑脸相迎,背后却恶言相向的丑恶嘴脸,让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怀疑。
我再度变得自闭,我拒绝与所有人交流。
直到有一天半夜,我高烧不退。院长妈妈抱着我朝医院跑去。那时候,我们那条街的路灯坏了,院长妈妈不小心跌倒在地。
她爬起来的瞬间并没有说话,我却听到了来自她内心满满的担忧和自责。
那一瞬间,我心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砰然倒塌。我听到自己心底最隐秘最坚硬的角落,为她打开了一扇大门……
那一瞬间,我得到了救赎。
我知道,我的心犹如夏日的柠檬,在又热又潮的日子里,那股清香的酸能够治愈一切。
“叶绥绥,你个大懒虫,该起床了!”
我还在充满回忆和往事的梦中纠结,一道电话铃声,将我残酷地唤醒。
“今天是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吗?居然敢给我睡懒觉!”
“今天是什么日子?”昨晚熬夜写一篇学术报告,导致我半夜3点才睡。迷迷糊糊地做了一晚上的梦,此刻的我还处在混混沌沌的状态,哪有精力去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叶绥绥同学,今天是你26岁的生日,也是我们的订婚纪念日!你居然敢给我忘记。”我的未婚夫河图同学,呃,不,现在应该称作河图先生。在电话那端气急败坏地吼道,“叶绥绥,你不想混了是不是?”
“呃……”我有些歉然地吐了吐舌头。生日什么的,从爸妈去世那一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过过了。
不过河图同学却坚持把我们的订婚纪念日定在了今天。他说,他不要这一天成为我充满忧伤不愿碰触的过去。在以后的生命中,他会将这一天用各种各样的幸福填满。
“那个,河图同学。我似乎忘记告诉你了,今天的纪念日我大概不能陪你一起过了。因为我必须得接受程意宝的邀请,参加一个心理研讨学术交流会。并且,我还要带阳光孤儿院的孩子们去做体检。还有,顾言和乐筱筱回国准备结婚了,他们今天会来孤儿院给我发喜帖。总之,我很忙很忙……所以……”
在河图同学再一次爆炸之前,我飞快地挂断了电话。
没错,26岁的叶绥绥,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小丫头。我于去年,带着心理学博士的桂冠从海外留学归来。在拒绝了国内众多权威心理学研究机构的诚意邀请后,回到了锦城成为了“阳光孤儿院”的新一任院长,并同时担任了本城一家心理咨询机构的客座心理师,专门辅导各种有心理障碍的自闭孩子。
有人问我,为了一个阳光孤儿院,放弃了国外的高薪和国内充满前途的事业值得吗?
我告诉他们,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你喜不喜欢!
只要自己真心喜欢,哪怕放弃再多也不会觉得委屈。更何况,这里有我的亲人,我的朋友,我的家,我为什么不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