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何川,不要妄想把大家的注意力转移到我和叶绥绥身上,这样是没用的!”河图说着,目光与我在半空中交会,又淡定地移开。
他半靠在课桌上,修长的长腿微微叠在一起,一副从容不迫、气定神闲的模样,让我对自己刚才的那个念头生出一种莫名的愧疚感。
“有些事,是你做的就是你做的,就算能躲得过一时,能躲得过一世吗?”
人群中央,河图侃侃而谈。
阳光透过干净明亮的窗户斜斜地打在他的身上,为他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
他的模样,自信笃定,帅气逼人,几乎将众人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唯有微微有些失神的我注意到,河图趁人群不备,悄悄地向乐筱筱做个手势。
人群外围,接到河图暗示的乐筱筱悄悄地退出了教室,动作轻盈得让人完全没有注意到她的离开……
这两个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我心中暗自狐疑,却又迫于四周关注的目光而无法有所动作。
想了想,就算河图今天跳出来帮我解围的举动有些反常,但我相信乐筱筱是不会害我的。
一念至此,我索性静下心来,安静地看着河图舌战何川。
两人的斗法持续了足足20分钟。
一向刻薄的河图,在何川与他帮手的攻击下游刃有余。侃侃而谈的他,眉宇间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光彩,与平日里那种桀骜不驯的模样判若两人。
这家伙,难怪学校里那么多女生崇拜他呢!原来他也不是空有皮囊的花瓶嘛!
我正想得出神,教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开了,一群修长帅气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的视线范围之内。而为首的那人,竟是我们的学生会长顾言同学。
“顾学长。”我看了看躲在人群后面的乐筱筱,顿时明白了顾言的来意。
这小丫头,原来是搬救兵去了。
只是……
我看了看一点儿也不惊讶的河图,心中越发困惑。
这家伙,为什么今天会这样帮我呢?
为了两个“特招生”,去得罪一大群同类中人,河图,这真的值得吗?
相比于河图的镇定,班上同学的反应就显得有些不那么淡定了。
尤其是何川,我明显地注意到,方才还口若悬河的他在看到顾言等人后,身子明显一怔。
“原来有人去搬救兵了。”何川恨恨地看向乐筱筱,目光愤恨而懊恼,“叛徒。”
“首先,我要纠正一下这位同学的说法。第一,乐筱筱同学只是寻求真相、伸张正义而已,并非什么叛徒。”见乐筱筱委屈地撇起了小嘴,顾言连忙说道:“第二,你们班发生的事情,乐筱筱同学已经全部告诉我了。我来,不是来当谁的救兵的。我只是带来证据,还原真相和事实,好让同学们明辨是非曲直。我们的原则是,既不冤枉任何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魁祸首!”
说罢,顾言将一直紧握的手掌在众人面前缓缓摊开,露出拽在他掌心的一条手链。
“你们要找的证据,就是这条手链吧?”
“对对对,就是它!会长大人,它怎么会在你这里的?”
“这条手链,是刚才我在何川同学寝室的衣橱里找到的。”将手链在何川面前轻轻地扬了扬,顾言不疾不徐地说道,“关于这一点,我身后的学生会成员和你们班的乐筱筱同学,都可以作证。”
“这怎么可能?”
“天啊,不会吧!真是何川干的?他们家那么有钱也要偷东西吗?难道世界末日真的来了?”
“啊啊啊,怎么会是这样?这个世界玄幻了!”
“事实证明,我们今天还是没有白跑这一趟的。”不理会众人的诧异,顾言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因为在何川寝室的衣橱里,我们不只找到了这条手链,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顾言微微偏头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学生会成员立刻将一盒东西捧到了众人的面前。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来辨认一下,看看这些东西你们是否眼熟?”
如果说刚才那条手链,是顾言在水池里投下的一颗小小的石子的话,那么现在这一大盒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如同一块巨石砸进水面,霎时间便掀起了惊涛骇浪。
“啊啊啊,这支派克钢笔,不是我前段时间不见的那支吗?”
“呜呜呜,我的手机怎么会在这里?”
“嘤嘤嘤,我心爱的掌上游戏机,我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不过转瞬的工夫,盒子里的失物已经被人认领了一大半。
何川方才还趾高气扬的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何川同学,你还有什么话说吗?”顾言缓缓地扫视了一番众人,大家在他并不压迫的目光中纷纷低下头来。
“我无话可说!”一刹那的慌乱之后,何川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如常,他轻轻地扬了扬眉,不以为然地说道,“不就是一条手链吗?加倍赔给郑凯霖就是了。还有你、你、你的,都加倍赔给你们就是了!”
“这就是你的态度吗,何川同学?”
何川嚣张的态度,顿时引来部分同学的不满。
可更多的人,则是敢怒而不敢言,又或是因为那个人是何川,而有所偏袒。
“不然,你还想怎样?”何川撇了撇嘴,十分不屑地说道,“嫌少?十倍如何?要不然二十倍?”
“如果你是我的兄弟,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我气极反笑,“做错了事情不要紧,只要勇于改正,一切就还来得及。可是何川,你这样的态度真让人失望!”
“就凭你,连给我做女佣都不够资格,还想和我做兄妹?”何川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番,眼眸里充满了不屑,“叶绥绥,你别不自量力了。你被人嘲笑事小,侮辱了我何家的名声问题可就严重了。”
“你说得没错,和你做兄妹的确是一种侮辱。”我点点头,嘴角笑容不变分毫,“我叶绥绥虽然穷,可是我不偷不抢,凭我自己的勤劳和智慧生活。而你呢,纵使家财万贯又如何?你空有健全的身体和数之不尽的财富,却连最起码的礼义廉耻都失去了。何川,你知道吗?这样的你是不健康的,你生病了。”
“你才有病呢!”不知是不是被我说中了痛处,何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想发作,又似乎顾忌着什么。
见状,旁边的同学连忙拉住他,说道:“好了,何川,你就少说两句吧。”
“对啊,班长,何川就是这个脾气,其实他人挺不错的。只是一时糊涂,你就大人有大量,给他一次机会吧!”
“没错,班长,不过是件小事而已。看在都是一个班同学的面子上,咱们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
“那个,班长大人,只是一条手链而已,就当是我送给何川的吧。这件事我不追究了,班长,你也高抬贵手,放何川一马吧!”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纷纷替何川说情。
就连丢了手链的郑凯霖,也表示愿意息事宁人。
我心中如同打翻了五味盘一样,一时间,酸甜苦辣,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滋味。
2
去他见鬼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刚才你们怀疑丁力的时候,怎么没有想到过同班同学的情谊?
去他见鬼的一条手链而已!
如果手链是丁力偷的,你也会当是送给他的吗?
说到底,不过是因为何川是你们的朋友,他的家族和你们的家族多多少少有经济往来,你们不敢得罪他,更不敢得罪他幕后那个庞大的家族而已!
你们的正义、规矩、公理,都是因人而异。
这样的双重标准,在你们做来却是自然而然,天经地义。可如果今天,没人发现真相,没人还丁力一个公道,事情又会怎样呢?
我沉默地抬头,目光径直落在了角落里那道如释重负的身影身上。
喧闹的人群外,丁力依旧沉默着,沉默得就如同一幅背景画一般。
似乎是为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一般,丁力低着头,身子微微蜷缩在座位上。那样卑微的姿态,刺痛了我的眼眸。
我扬起嘴角,无声地笑了笑,然后站起身来大步走到丁力身边。
“丁力,你跟我来。”我拉着他走到人群中央。
丁力似乎有些害怕,又似乎有些抗拒,却因为我的坚持,甚至连反抗的勇气都没有。
“你们不觉得,你们还欠丁力一个公道和一句对不起吗?”我大声地质问全场。
“什么,要我对他道歉?凭什么?”闻言,何川不以为然地说道,“就凭他一个穷小子,还不配!”
“凭什么?你说凭什么?”我冷笑一声,说道,“凭你的行为给丁力同学带来了困扰,凭你做错了事,却把罪行加诸于丁力身上。”
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最后落到了程意宝身上,程意宝明显有些不好意思,往里面躲了躲。
我嘴角讥讽的笑越发明显:“凭你们以貌取人,不问青红皂白,就诬陷一个人的清白!凭你们对自己同学的不尊重、不礼貌。这些,够吗?”
我一字一句地说道,字字铿锵有力,目光所及之处,大多数同学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就算有一两个不服气的,也在无形的压力下,收起了自己方才嚣张的态度,一反常态的安静。
教室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安静。
“这件事,是我们错了。”
大概是那种毫不妥协的沉默,让大家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忍不住开口。
“丁力同学,对不起。是我们误解你了!”
有人带头,其他人也纷纷拉下颜面,向丁力致歉。
不管是发自肺腑的真心,还是不情不愿的敷衍,但他们的态度,至少还是端正的。
就连何川,也在几个好友的劝说下,低下了他高贵的头颅。
倒是丁力,一副受宠若惊、惶惶然的模样,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待遇一般。
“丁力。”我看着丁力,心中有无奈,也有叹息。
像丁力这种情况,大概是长期被压迫的结果。
因为长久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和歧视,所以他才会如现在这般自卑、敏感、胆怯,所以这其实不能完全怪他,说到底,还是这个扭曲的社会形态所造成的。
“你知道自己名字的含义吗?”我看着丁力问道。
“啊?”丁力茫然地望着我,似乎完全跟不上我的思路。
“丁力——鼎立!”我轻叹一声,说道,“我想,你父母给你取这个名字,是希望你顶天立地地做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唯唯诺诺,连受了委屈都不敢替自己辩解!”
“我……”丁力的身子轻轻地颤了一下,似乎想为自己辩解一些什么。却最终只是无声地低下了头。
“丁力,无论任何时候,任何地点,我希望你能记住,贫穷不是我们的错,更不是我们自卑的理由。只要我们无愧于心,无论走到哪里,在什么人面前,我们都是平等的。都应该挺起胸膛做人!”
“班长……”丁力自诧异中抬起头来,目光中写满了震动,“我错了!以后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就好。”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欣慰地笑道,“丁力,相信我,你以后一定会很有出息的。就凭你现在能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成为锦城学校的‘特招生’,我就相信你以后会取得更加骄人的成功。记住,能成为锦城学校的‘特招生’,不是我们的耻辱,而是我们的骄傲!”
大概是今天的事情太让人憋屈,所以此刻逮到机会宣泄自己心中的感慨,我便有些滔滔不绝,一发不可收拾。
直到四周陷入诡异的安静,一道道灼人的目光落到我的身上,我才发现众人正沉默地看着我。
那些各式各样的目光里,有惊讶、有震动、有不屑、有崇拜、有敬佩,也有若有所思。尤其是站在我对面的河图,他那双黑曜石一般的眸子,正闪烁着亮得灼人的光彩。
那里面,似乎隐藏着一个不能触及的深渊。从其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些不同以往的东西,又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
“好了,既然事情弄清楚了,大家就都散了吧!”沉默中,不知是谁开了口,“上了一节体育课,想必大家都累了。赶紧回寝室洗个热水澡吧!”
“等等,谁说这件事结束了?”闻言,我扬眉笑道,“这件事,似乎还没有完吧?”
“班长,你这是什么意思?”见我突然发难,何川一帮人面色突变,厉声问道,“歉我们也道了,郑凯霖也不追究了。这件事难道还没完吗?”
“当然没完!”我冷笑一声,说道,“你们难道以为,何川今天做的事情,能这样不了了之吗?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我们不能因为一个人穷,就随意给他加诸罪行。同样也不能因为一个人有钱,就轻易宽恕他的错误。所以今天这件事,必须得有一个说法。”
“班长,你也太过分了吧。当事人都不追究了,你还想怎样?”
“就是,叶绥绥,你别得理不饶人。风水轮流转,指不定哪天你就有求到我们的时候呢!”
“没错,班长,得饶人处且饶人。我想这件事,班上的同学都不希望看到它闹大吧?”
“叶绥绥,你别拿自己当个人物。你一个小小的班长,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吗?我告诉你,何家家大势大,如果他爸发了话,只怕连校长也要卖他三分薄面。你以为你算老几?”
“你们觉得我对何川很过分吗?”不理会某些人的人身攻击,我自顾自地说道,“你们觉得,我这样是在整他,害他对不对?其实你们错了,真正整他,害他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你、你们大家!”
手指在众人面前一一指过,我怒其不争地说道:“你们以为,何川他天生如此吗?正是因为有了你们这些人的包庇和纵容,才会导致他在偷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们才是真正地在害他,知道吗?”
“叶绥绥说得没错。”见众人哑口无言,顾言点头说道,“你们的纵容对何川来说是害,而不是爱!所以这件事不能这么不了了之。既然他犯了错,就必须承担后果。”
见众人面色微变,顾言又话锋一转,说道:“不过每个人都会犯错,只要是人,就会有走弯路的时候。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再给何川同学一次机会。希望他知道珍惜!”
顾言的目光落到何川身上,我看得出,他眼中有些隐隐的担忧。
旋即,他又将视线转移到我的身上,迟疑了片刻之后,方才开口说道:“我以学生会的名义,惩罚何川同学到‘阳光孤儿院’做义工,以将功补过。何川同学,你有异议吗?”
什么?阳光孤儿院做义工!
这个顾言,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