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树惊讶地看着阿琴:“阿琴,我不是不想告诉你……有一个跨国的医药公司聘请了我,并且给我投资做实验室了。没告诉你,是因为怕你阻止我……”他怕阿琴不理解,更怕失去这么好的机会。“你、你的实验室、你的事业……在你心里,永远都只有‘你’。你从来就没把老婆孩子放到重要的位置上!你就是自私!”阿琴其实在乎的不是他想搞什么,他去了哪儿,她在乎的是他做什么决定都从来不跟她商量一下,他对她还有点儿起码的尊重吗?她虽然辛苦了这么多年,但是想到还能指望他这个大学老师的职位,想孩子将来能一路顺利地升学也算值了,却没想到就在两个月不到的关口,他居然辞职了!
“你这是无理取闹!你想要什么样的丈夫?天天在家里做饭、洗衣服、伺候老婆孩子的吗?哪个男人不想成就自己的事业?”杨树见说不通,气得脖子也红了,“我自私?我这样做还不都是为了桃子和你!”
“好,我无理取闹!你伟大行吧?成就事业,做个破实验,做了多少年,什么都没实验出来,你还好意思叫事业!真是大言不惭!”阿琴气得浑身发抖。他杨树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的爱好,到头来居然还说她无理取闹!
“阿琴,我希望你尊重我,也尊重我的事业!”“你也好意思谈尊重?你尊重我了吗?你那么喜欢搞实验,你跟实验室过日子去吧!我们离婚吧!”
阿琴实在是憋不下去了。她知道婚姻是两个人的事,如鱼饮水,冷暖自知。离婚却不只是两个人的事,特别是在她这个年纪,要从嘴里吐出这两个字来,真的不容易。都说女人十八一枝花,女人三十八豆腐渣。到她这年纪估计也就只剩渣儿了。但是,不管长到多大,她阿琴的字典里,从来没有“将就”两个字。
他们的婚姻中,不是她走得太快就是他走得太慢,也许注定站在同一个起点,却要走向不同的终点。当婚姻已经成为鸡肋,又何必纠缠不清?兔子和乌龟,终究是要走散的。
原来阿琴一直想,人生哪有什么高潮可言,挺住就是一切。原本以为自己是赢家,到最后才发现,感情路上哪有什么胜利者,就算赢了,也是遍体鳞伤。
身旁的桃子已经睡熟了,阿琴却辗转反侧,而躺在沙发上的杨树更是彻夜未眠。
第二天,失魂落魄的阿琴赶早儿去了趟北川家。她需要一个人听她诉说、帮她分析,而这个人选,显然只有北川最合适。
北川对着阿琴叹了口气,就在阿琴和杨树结婚的时候,她就知道,早晚得有这么一天。
北川在阿琴对面坐下,把手上端着的热咖啡递到阿琴的手里。阿琴接过咖啡杯,心不在焉地喝了一口。
“如果舍不得,就别离!”
“没什么舍不得。”
阿琴在心里安慰自己:反正这个家有他没他不都一样吗?有他自己还多一个人要伺候,离了更好,她应该觉得更加轻松才是。只是真要离婚了,这心里却怎么那么不是滋味......
“既然没什么舍不得,那么落寞干吗?”
阿琴觉得特别委屈:“我就是觉得自己特别失败。十二年,加上跟他谈恋爱一年多,快十四年了。十四年啊,就这么糊弄过来了,到头来还是要离。敢情我这十四年全白费了,那可是我最好的年华啊,就这么没了!”阿琴越说越伤心。
“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不谈恋爱不结婚了吧?纯属浪费时间!女人的大好光阴要完全属于自己,要自己拥有,干吗交给一个陌生的臭男人?女人情窦初开也就十六七岁,正值青春好年华,昏了头才会爱上一个臭小子,为他哭为他笑,为他生为他死,然后嫁给他,把一辈子托付给他,为他洗衣做饭怀孕生子,把自己的脸弄出皱纹和黄褐斑,把自己的腰弄粗,头发弄白,然后看着你培养出来的男人出轨,然后悲观绝望一哭二闹三上吊……唉,女人何其惨淡的一生!”
阿琴扑哧一声笑了:“你没谈过恋爱没结过婚,哪儿那么多感悟!”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我告诉你,聪明的女人会在别的女人身上找经验!看戏的时候要想到自己是女主角该怎么办!”
在北川看来,中国女人的世界观,是以找到有房有车有钱有权的男人为荣。女人靠男人,那是天经地义。这种糟粕的价值观除了大大拉低女人的独立性之外,还促进了“小三”这个群体的崛起。男女关系应该是一种平衡,过分的男强女弱或女强男弱,都会造成天平的失衡。女人啊,结婚前是宝贝,结婚后就是保姆。要想过日子,就得学会如何做好保姆!
阿琴沉默了一会儿说:“就没有幸福的婚姻吗?肯定会有!”
“你给我举一个活生生的例子!”阿琴想了想,说:“我觉得咱爸和我妈就挺好的。”北川无奈地看着阿琴:“你可长点儿心眼吧!你妈曾经是“小三儿”,她破坏了咱爸跟我妈的婚姻,你还好意思举他们的例子!”“可我的确觉得咱爸和我妈一起挺幸福的。”“那你别忘了在他们幸福的背后,我妈做了牺牲品!任何一个婚姻里,都会有女人成为牺牲品。”阿琴想想,点了点头,是啊,她自己不就是个牺牲品吗?北川继续开导她:“还来得及,你还不到四十岁,有充分的时间享受做女人的自由人生!”“可我为什么一想到离婚就觉得没着没落的呢?”阿琴哀叹时,北川却想到了一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两人分开后,阿琴一直在思考着北川的话。在她的这段婚姻里,到底是杨树错了还是她错了?如果一定要用是或非来判定的话,她还真是给不出个答案来。或许他们都没有错,错的只是时间,时间让他们的婚姻败给了柴米油盐酱醋茶,时间让他们慢慢磨平初识的心动,时间让他们最后如一壶烧干的水,除了烫人,啥都没剩下来。
回家后,阿琴放慢脚步,轻轻地朝卧室门口走去。她站在门口小心翼翼地向里面张望,发现杨树根本不在卧室里。阿琴想了想,走进卧室。
她走到衣柜前面站定,稳了稳心神儿,伸手猛地拉开衣柜的门,只见里面空出一大块儿来,杨树的衣服都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阿琴的女式服装挂在那里。阿琴转身发现床头柜上有一张纸,上面是杨树的留言。
“阿琴,我搬实验室住去了。实验正是关键阶段,浪费一分钟都是犯罪!你想离婚,我不同意!试管过热就会爆炸,要先冷却才安全,你也该冷静冷静吧。杨树。”
阿琴愤怒了,都这个时候了他的心里还是只有实验实验实验!这么多年了,她这口锅一直烧着,烧热了,烧红了,可他不仅从来不往里面倒油,还反倒泼冷水!她把那张纸用力撕个粉碎,抛向空中,纸片儿纷纷扬扬如雪花般散落在地。
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很奇妙,有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你们也能走下去;有的时候什么都有了,却寸步难行。虽然离婚是阿琴在气头上提出来的,之前也没真往那儿想过,但是现在,她就想跟他离婚。别人眼里的香饽饽,在她这儿是一文不值的二手破车,谁爱要,开走!
梦蓝对阿琴的这个决定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的。当初她就看不中那个杨树,两句像样的话都不会说,一脚踹不出一个响屁来,还博士!但是阿琴偏不听她的话,自己没考上大学,就立志要找一个高知。好了,他高了,这么多年,阿琴就这么辛苦地哈着他、伺候他。这都结婚十几年了,他杨树为这个家,为她们娘儿俩做过什么啊?说到底,他心里压根儿就没有老婆孩子。
“你和杨树早点儿把离婚手续办了,而且房子、车子、桃子都不能给他,让他净身出户。”梦蓝的话一向切中要害,阿琴还是有些于心不忍。虽说杨树没给这个家做过什么贡献,但好歹也算个老实的丈夫,这样做似乎有些过火。
梦蓝继续劝道:“这个家杨树本来就没出过一分钱,这会儿他要敢分家产,我就去灭了他。何况为了桃子,也得守住家产。”听到桃子,阿琴才硬下心来——为了桃子,婚离后,一个子儿也不能给杨树分。
自从上次吵架,杨树搬到实验室之后,两个人就没再见过面。中间通过几次电话,也是不欢而散。最后没法,阿琴觉得这事儿不能拖着,杨树也想和她好好谈谈,于是,两人约了晚上在家里见面。
阿琴怀着一种无法言语的心情,一步一纠结地回到了家。她一进屋就发现杨树正坐在沙发上泡脚。茶几上摆着一个啤酒瓶子,还有几瓣大蒜。杨树低着头很认真地看着自己的脚。
“这又在做什么实验啊?”阿琴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杨树抬头看了眼阿琴,笑着回答:“杀菌除臭。”
“好用吗?”
“正在实验阶段。”杨树答得特别认真。
阿琴忍不住笑了:“希望你能实验出酱猪蹄儿的味道来。”杨树感觉出阿琴话里的嘲讽,他撇撇嘴,什么都没说。过了一会儿,他才对阿琴说:“帮我拿个擦脚布过来。”阿琴习惯地转身去洗手间,拿了擦脚布过来递给杨树。杨树接过来,把脚擦了。阿琴又弯腰把洗脚盆端到卫生间去。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现在做的这一切是这么自然。“你今天找我,要跟我谈,是想好了吗?”阿琴也不想和杨树废话,直接切入主题。杨树抬头看着阿琴,认真地说:“我想好了,实验一旦成功,我就搬回来住。”
“等你实验成功?那跟离婚有什么两样儿啊?你还是跟我办手续吧,别把我耽误了,离了你我还能再嫁呢。等你成功了,我也七老八十了,这辈子都搭进去了。”
杨树急忙向阿琴保证:“不会那么久的!快了,真快了!就差一点点!”
阿琴觉得和他说话很累,他是真的永远都不懂她要什么。都说男人和女人来自不同的星球,她却觉得,她和杨树不止不在一个星球,都不在一个银河系里。
“杨树,第一,你说‘快了’这个词已经数不清多少次了;第二,快慢跟我都没有任何关系了,我不是为了等你成功才跟你过日子的。”
杨树头真大了!他从来没发现,原来阿琴这么难搞!“你为什么非要离婚呢?离了婚,我怎么办呢?反正你说什么我都不离,我的字典里就从来没有‘离婚’这个词。我向你保证,等这次实验成功了,我什么都不干了,专心留在家里。”
“留在家里干什么呀?”
杨树眨巴着眼睛,沉思了一会儿,还真想不出自己会干什么。
阿琴故意不看杨树那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停地逼问:“你是会做饭,还是会洗衣服?或者会擦地板、叠被子?”
“这些都很简单,都可以学啊!你不离婚,我都可以学,我还可以送你和桃子上班上学。”只要阿琴不离婚,让他做什么都行。阿琴无奈地笑了:“骑自行车吗?”“骑自行车有什么不好?省油,还不会堵车!”阿琴刚要说什么,杨树突然耸起鼻子嗅来嗅去的,最后终于找到了味道的来源,他搬起自己的脚放到鼻子旁边,然后突然拍了下腿,若有所思地说:“你别说,还真有一股酱猪蹄儿的味道。”阿琴看了眼桌上的材料:“就算那啤酒顶料酒了,就凭一点大蒜你就能泡出酱猪蹄儿的味道?没有酱油、糖、花椒和大料,不可能弄出酱猪蹄儿的味道。”杨树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嗯,这方面你是专家。阿琴算是败阵而归,不仅离婚的事儿半点没谈成,还折腾出一堆关于酱猪蹄儿的话题来。这杨树,上辈子一定是她的债主,这辈子她就是来还债的,还了十几年,她的青春都赔上了,也该还清了吧!不过阿琴就是拿他没办法,哪怕每次都被他气到火冒三丈,最后仍会全盘接受。”
02
分手总是趁虚而入的最好时机
男女关系里,一定有一方是处于弱势的。这不是爱多爱少的问题,而是自然法则,一个咬定另一个。如果两方都强,则必有一伤;如果两方都弱,则必有一难。像阿琴和杨树,表面上阿琴是强,实际上杨树的主见强势完全不亚于她,而且在原则问题上一点亏都不肯吃。
这不,完全被阿琴猜中了,没几天杨树就给她来了个下马威,想要断了她离婚的念头——他直接杀到阿琴老板那儿告状去了!这家伙倒是够狠,以为这样就能够釜底抽薪,让她面子上抹不开。因为杨树,大老板还特意把阿琴叫到办公室里做了一番思想工作,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跟她说:“女人嘛,还是要多照顾家庭,只有把家庭关系、夫妻关系处理好,后院不起火,才能有更沛的精力干好工作。”
话外之意嘛——就是让他俩别离婚。这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杨树凭什么找她领导做主?他自己不要脸还不让别人要?阿琴越想越生气,掏出手机给杨树打电话。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声音:“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她愤愤地拿起手提包,决定亲自去杨树的实验室找他理论。
阿琴一路上火急火燎的,恨不得瞬间就出现在杨树面前。杨树的实验室位于市郊一块风景很不错的地方,虽然是市郊,但价钱可一点不便宜。阿琴光看这栋楼也知道这里的老板身价不菲。她没来过,杨树电话也打不通,只能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到处瞎晃荡着找人。
这时候,迎面走来一个二十四五岁、穿着灰色大褂的妙龄女子,娇俏的脸庞上略带着些狡黠。阿琴羡慕地撇了下嘴,这是这个年纪掩不住的明快自信、青春飞扬。她想起正事,连忙上前询问:“这位同学,不好意思,请问你认识杨树老师吗?”
果果立刻警觉地打量着阿琴,一边小心地问道:“您是杨老师的爱人吧?”“对,我是。”果果笑了笑,说:“杨老师正在做实验,我帮您叫他出来,您在这儿等会儿啊。”“好的,谢谢你啊。让他快点儿,我有急事儿找他。”
果果笑着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实验室。杨树正在里面全神贯注地做实验,果果一边假装忙活,一边偷偷地看向杨树,并没有把见到阿琴的事情告诉杨树,而杨树也完全没察觉果果有什么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