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我在这里上班。”阿琴显得有些腼腆。她身旁的冯佳慧跟苍蝇见了有缝的蛋似的盯着吴东方看个不停。“哦,在这儿做什么的啊?”“我是厨师。”阿琴笑着回答。“哎呀,太了不起了!这么年轻竟然是这么大的酒店的厨师!那我一会儿肯定能吃到您做的菜啦!”阿琴礼貌地说:“希望您喜欢。”电梯门开了,吴东方没直接往里走,而是按住按钮,回头绅士地问阿琴:“一起吧?”阿琴委婉地回绝:“不了,我们有员工电梯。”“哦,好,那您忙吧,有机会再见。”
阿琴点点头,看着老板和吴东方走进电梯。电梯门一关上,冯佳慧赶紧凑过来,呆呆地望着关着的电梯门问:“他……他不是电视上那个收藏家吗?”
“正是!”佳慧的表情把阿琴逗乐了。
“天啊,好优雅,好有气质,好迷人啊!你怎么会认识他呢?”冯佳慧看阿琴朝员工电梯走去,紧紧跟在后面打探,“听说这吴东方家里一个碗就够咱们花一辈子的了。”阿琴笑而不语。人比人气死人,钱这个东西,够花就好,太少或太多都是问题。两人没走几步,就被服务部的小陈拦了下来,说是有个打扮很时髦的女客人指明要见阿琴,现在就在包房等着。阿琴眼睛一转,心里就有了数。这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今天看来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冯佳慧不明就里,想陪阿琴过去看看,被她找了个借口给支走了,不然以她那张大嘴巴,阿琴可不敢保证会不会弄出个鸡飞狗跳、不可收拾的局面来。阿琴一走进包房的门,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香水味儿。阿琴抽抽鼻子,忍住没打喷嚏。闻这味儿就知道品位不咋地,再抬眼一看,果然是那个被北川形容为嫩得能滴出水儿来的“苹果”。“阿琴姐,坐啊!”果果热情地把阿琴拉到沙发旁坐下。“你有事儿吗?我还忙着呢。”阿琴莫名其妙地看着果果,心里有些不高兴。果果一副睁眼瞎的样子,完全无视阿琴明显很不情愿的态度,有恃无恐地说:“我现在也是你们的客人,你是为我做菜的厨师。客人想跟你说说话,你不能不理吧?”
“想说什么说吧!”阿琴瞪了她一眼,真是给三分颜色就开染坊了,还蹬鼻子上脸。
“阿琴姐,我怀孕了。”果果显得特别自信,她今天就是来示威的。她知道杨树迟迟不肯跟她结婚,就是因为阿琴。果果虽然心里很不舒服,但她也知道,两个人想要安然度日,无非就是“男人让,女人忍”这六个字。她不是不明白这里面的道理,所以现在要做的就是逼杨树尽快把这段婚姻坐实。而杨树的软肋是阿琴,所以她准备从阿琴身上下手。阿琴一下子愣住了,明显有些反应不过来。先是吃惊,吃惊完了又觉得悲哀。杨树这动作还真够快的,前阵子刚说要结婚,这阵子连孩子都有了。她纳闷自己以前怎么会觉得杨树是个老实人呢?
“你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又不是我让你怀孕的!”
“我是想跟你说,你别缠着杨老师了。他其实特别想跟我结婚,可是因为你还缠着他,他又是个特别善良的人,不能丢下你不管。所以,拜托你跟他彻底断了关系吧。”
这是什么话啊?人至贱则无敌!阿琴气得脸都红了,喘着气问:“你……我什么时候缠着他了?我怎么那么没脸呢,我缠着他?他是我不要的,我扔的!他爱跟谁结婚跟谁结婚,爱跟谁怀孕跟谁怀孕,跟我有什么关系?真是可笑!”
阿琴待不下去了,事实证明她就是见不得果果那张浓妆艳抹、得意扬扬的脸。不就是个男人吗?不就是她马阿琴用过的二手货吗?她喜欢就给她好了。阿琴看都不看果果,甩手就走了出去。
她边走边来气,气势汹汹的样子让人生畏,旁边的人都不敢招惹她。阿琴也不管别人异样的眼神,就是觉得心里带着从果果那儿受的气,憋着难受。冯佳慧看她不对劲,赶紧上去打听,问找她的人是谁,劝她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得爱护自己,一不小心气出个乳腺增生什么的,受罪的还是自己!
阿琴想想也是,苦着的脸柔了下来。冯佳慧忙将手中的一个信封递了过来:“阿琴姐,这是前台让我给你的。”
阿琴深吸了口气,想不会是果果那个女人临走还给她留封战书什么的吧?她打开信封一看,里面是一张票,阿琴没什么兴趣,递给冯佳慧。冯佳慧拿过来看了看,发现票后面有字,顺着一念:“阿琴女士,冒昧邀请您周末出席画展。吴东方。”
阿琴听到吴东方的名字,吓了好大一跳。冯佳慧这下来了精神,神秘兮兮地问:“他不会是追你吧?”
阿琴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不可能!他是我姐姐的朋友,认识而已。”看画展就是追她?她可不是冯佳慧,还没那么自恋。
阿琴的眼前浮现出果果得意的脸庞,又想起她怀孕的事儿。杨树这么快就转投他人怀抱,她出去约个会又怎么样?这个吴东方虽然年纪大了点儿,但是有学识有见地,条件这么好,她没理由拒绝,当是多认识一个朋友也好。反正杨树都要结婚了,她凭什么就不能有自己的朋友,自己的生活?画展当天,阿琴特意早早地起了床,洗澡洗头化妆,好好把自己给捯饬了一番。她都不记得自己上回好好打扮是什么时候了,多半也就是参加七姨妈八姨婆的寿宴之类的。这看画展,多优雅的活动啊,就是她和杨树谈恋爱的时候也没去看过。阿琴走进画廊的时候,周围看画的人不多,让她自在不少。她打量了下周围人的穿着,所幸自己今天看起来还不错,没有失礼。她闲适地溜达了一小圈,停在一幅画面前,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拉斐尔的《美丽的女园丁》……”她回头,见吴东方正微笑地看着她。“此画描绘了一个美丽的女园丁形象,借此传达了圣母玛利亚的世俗之爱。画家笔锋细腻,技巧高超,女园丁的亲切、和蔼以及赤子的纯洁可爱和依恋之情跃然纸上,使人似乎可以感受到一种阳光普照的煦暖。这幅画传神地表达了作者对生活的热爱。”阿琴觉得他讲解得真好,简直比专业的讲解员还好。吴东方带着她走完了半个走廊,来到他个人很欣赏的画作——马奈的《草地上的午餐》前,继续讲解。阿琴以前从没时间来看画展,更没有人给她这样解说,今天被这样的环境熏陶,身边又有吴东方专业的解说,面对这些画,好像真的感觉不一样了。吴东方虽然是一个收藏家,却并没有看不起阿琴,反而对阿琴说做菜也是一种艺术。阿琴以前从没想过一个厨子和艺术这两个字有半毛钱关系,今天却被一个如此儒雅的收藏家和出名的鉴赏师这么夸奖,心里实在是有些惭愧。
今天真是太与众不同了,和阿琴以往的日子都不一样,她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看完画展后,吴东方邀请阿琴一起共进午餐,两人边吃边聊,相谈甚欢。吴东方问了问阿琴的年龄,阿琴老实回答了,笑说自己都三十九了,已经老了。
“你别当我的面说老呀。三十九,好年龄!”
阿琴忙着道歉,吴东方不以为意:“爱人在哪儿工作?”
“离婚了。”
“哦。看上去你是一个很乐观的人。”
“算是吧,不管发生什么,总要活下去嘛。既然要活下去,那就开开心心的嘛。”
吴东方欣赏地看着阿琴,阿琴显得很淡然。那段感情确实过去了,就算她现在想抓住,也来不及了。有些人,错过就是错过了。阿琴的思绪随着吴东方的话开始飘忽起来,她想着杨树,想着果果。突然,她心里一颤,前方走来一男一女,正是杨树和果果。这说曹操曹操到,想曹操曹操还带着小蜜一块儿到了。
杨树也注意到了阿琴,他盯着坐在阿琴对面的吴东方,眼睛眨都不眨。只有果果若无其事,笑着走过来打招呼。
阿琴勉强地抿了抿嘴,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她。她实在不愿意被他俩破坏今天难得的好心情。吴东方也察觉出什么,好在他比较绅士,也聪明,没有追问缘由。但阿琴难得的好心情还是没了。
不过也不能说是一点好处没捞着,吴东方对阿琴印象很好,两人交换了手机号码。阿琴看着他离开时的背影,叹了口气,又转头看了看西餐厅,落寞地朝自己的车走去。
这一个晚上,阿琴看着梦蓝用遥控器对着电视按来按去,换了好几个台,但她根本没记住里面演的是啥。她有时候想到吴东方,而更多的时候想的还是杨树。手机适时地响了起来,阿琴拿过来一看,居然是杨树!她看着电话发呆,也不接。
“谁的电话?怎么不接啊?”梦蓝听着铃声一直响,着急了,她最听不得这电话铃了。阿琴想了想,这才接起电话,声音冷冷的犹如打机关枪一样,噼里啪啦一连串的话往外蹦:“有事儿吗?……杨树先生,没事儿的话请你不要给我打电话,好吗?你想找桃子,你直接找她,不要来问我。”说完,没等对方回答,她就生气地把电话挂了,把一旁的梦蓝给惊着了。
03
偏执的男人不能嫁
好男人经得起诱惑,好女人耐得住寂寞。阿琴一直奉行这个好女人原则,但是,这好与坏谁又能说得清楚呢?就像有人总喜欢问,男人和女人,到底谁更专一。表面上看似乎女人都是比较专一的,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女人反倒是最多变的。首先来看看各阶段女人所追求的对象吧。二十岁:帅气,高大;三十岁:有事业,有钱;四十岁:顾家;五十岁:男人;六十岁:男伴……然后再来看看男人各阶段所追求的。二十岁:年轻,漂亮;三十岁:年轻,漂亮;四十岁:年轻,漂亮;五十岁:年轻,漂亮;六十岁……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男人反而是最坚持初衷的,他们永远没有女人善变。就像北川所说,“他们的变心,只是因为女人的变形”。阿琴不怪杨树会选择果果那样的年轻女孩,他只是遵从了他身为雄性动物的本能罢了。
不过,女人和女人的关系,有时候比男人和女人的关系还要复杂一百倍、一千倍。阿琴在厨房里洗着碗,眼睛却时不时地偷瞄外面的梦蓝和北川。今天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梦蓝一回家就对着北川献殷勤,不仅给盛饭倒茶,看那架势,怕是就差给擦背搓脚了。北川反而一脸淡定,没事儿人儿似的看着梦蓝在她身旁忙前忙后。
终于,梦蓝实在憋不住了,道出了原委,她是有事想请北川帮忙。有个导演仰慕北川的名气,想约她见个面,聊聊剧本的事儿。这个导演的爸爸跟阿琴他爸是熟人,所以梦蓝嘴一块就应承下来了。她想让北川跟她去见见这个导演,却不想话才开了个头,就吃了闭门羹。北川冷冷地回了句:“不去!他跟我爸熟,跟我又不熟!”
梦蓝气得脸一下子就绿了,头也不回,摔门走了出去。如果可以,她真想把自己三十七码的鞋拍到北川四十二码的脸上!
北川根本不在意。
阿琴在沙发上坐下,对北川说道:“姐,煮杯咖啡给我吧。”
“我忙着呢。”
“我刚洗了碗,换你运动一下啦。”
北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去煮咖啡。阿琴看着她娴熟的动作,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跟北川打探:“姐,你认识的那个吴东方老师……我记得你夸奖过他,说他学识渊博,在很多领域都很有造诣,是吧?”
北川摆弄着咖啡机,心不在焉地说:“是,怎么了?”
“没怎么,随便问问。”
阿琴停了一会儿,又问:“你那个纪录片台词写完了吗?还要跟那个吴东方老师继续交流吗?”
北川摇摇头,将煮好的咖啡端过来递给阿琴:“今天怎么总提吴东方老师啊?”
“没有,这不是没话找话嘛。”
“你甭在这儿跟我没话找话啊,我忙着呢。你不会是替你妈求情的吧?”北川看她摇头,这才算饶过了她。
“那你赶紧回去吧。”北川正绞尽脑汁构思剧本呢,哪来的闲工夫跟她没话找话聊啊。
“那你也得让我把咖啡喝完呀。”阿琴没好气地道。嘿,她这两天怎么走哪儿哪儿不待见啊。最近她有空的时候就去梦蓝家借住,顺便照顾桃子。如果工作忙,她就在自己家住,省得上晚班半夜三更回来,打扰到她们。不过也许真的是阿琴想太多了,随着日子慢慢过去,吴东方没再来找过阿琴,她也就不再胡思乱想了。
今天阿琴不上晚班,却回来得很晚,因为她的生活被一个人打乱了,这个人就是她以为不会再出现的吴东方。阿琴打开自己家的房门,家里静静的,昏黄的灯光下没有一点儿人气,她站在门边看着冷清的房间,默默地换了鞋子,走到沙发上躺了下来,望着天花板发呆。
生活有时候就像一出戏,你以为它是喜剧的时候,它给你个地震;你以为它要成悲剧的时候,却又绝处逢生。正应了一句话:人生啊,就是左手拿着“杯具”,右手拿着“洗具”。
这不,今天吴东方跟她告白了!他说对她动心了,并称赞她的长相和气质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好像熟识了几十年的感觉……这,应该算是表白吧?阿琴忍不住偷偷地笑了。怎么说呢?她对吴东方其实是心存好感的,她活了几十年都没有遇到过像吴东方这样的男人——优雅而温和,对她特别细心周到。不像杨树,说话做事完全不会顾及她的感受,就会跟她对着干。
就在阿琴胡思乱想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她急忙起身去开门,来的是杨树。“有事儿吗?”阿琴惊讶地问。杨树往门缝里看了看:“让我进去说。不方便吗?”“你以为我跟你似的?”阿琴瞪了他一眼,错开了身子,让他进了屋子。
杨树支支吾吾了好半天,就是不说明来意,把阿琴惹急了,也不知道这男人是吃错了药还是哪根筋不对了。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出了来意:“那天跟你一起看画展的男人是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