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促使如此多的开发区诞生呢?在如火如荼的建设竞赛背后,实际上掩藏着巨大的利益纠葛。在业内,“开发公司”的运作模式已经成为公开的秘密。在乡镇一级的开发区中,基本上以公司化模式运作,而“开发公司”的启动资金多来自于银行,往往是从镇上的农行分理处贷出数千万资金,一部分投入开发区核心区域的征地之中,另一部分用于该地块的平整以及基础设施建设。不过,也并不是每一个开发区都能从银行获得贷款。在难以贷到款的情况下,土地尤其是经营性土地的出让,也就成了开发区“圈地”的另一根源。
高枫他们这个市的开发区也明显带着这种印记,整个开发区其实没有什么整体规划,完全就是瞎想出来的一些功能区,根本不是按照市场导向来做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发现这里的巨大商机,那就是土地非常便宜,税收十分优惠。要是能找到一个合适的项目和一笔启动资金,在这里一定能赚到钱。
高枫这人做事绝对有他的过人之处,我在哈尔滨那几天,他将他市里开发区的资料准备得十分充分。这为我以后找项目提供了很好的依据。
不仅如此,他那几天还组织了几次大学同学的聚会,用他的话来说,要让我看看大学时的梦中情人。可是,同学的聚会并没有让我找到以前的感觉,反倒是感到巨大的失落。
就在我在哈尔滨的时候,忽然有一天,接到崔立明的电话,他说与詹春、魏明,以及新股东扈斯邦的沟通,准备召开紧急股东会,免除国君奇的职务。又说大家准备叫他当总经理。我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他怕我在家的时候会在会议上说服他们几个,不叫国君奇下台。
我其实对国君奇的私心和工作能力也有自己的看法,但是相对于崔立明来说,国君奇无论是工作能力和工作方法以及人品那都是要强出一大截的。崔立明在工作上是个庸才,在人品上更是不值得一提。我相信,要是他来主持这个公司的工作肯定会把这个公司搞得一团糟。
我分别打电话给与詹春、魏明,以及新股东扈斯邦表达了我不同意崔立明来做公司的新总经理的观点。而且对大家说明,如果大家强行通过对崔立明的任命,我将要求退出公司,而且辞去目前的职务。
国君奇很明白我的态度,对此他特地打了电话给我,说按照公司目前的状况,他自己也不想赖在这个位置上不走,所以他同意崔立明做总经理。
听他如此说话,我心里感到很冷。我知道,一旦崔立明做这个总经理,这个项目基本上就无法进行下去了。且不说崔立明在房地产上是个外行,就凭他的为人,公司以后将会一塌糊涂。
但我一个人的意见毕竟是少数,不到两天,他们打电话给我,说大家一致通过公司改组议题。我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高枫在谈开发区对我的优惠条件的问题,当时就对打电话给我的詹春说:“你们一定会为你们这种草率的决定付出沉重的代价的。”
我现在对惠州项目已经有了放弃的感觉了,因为我知道,我不能再和这些糊涂虫们一起工作了。尤其是我居然要和一个无赖小人在一起工作,这是我万万不能忍受的。我打了电话给扈斯邦,希望他能收购我的股份,开始,他还积极挽留我,说他与别人在一起沟通过,听说我是房地产方面的专家,希望我能和他们一起创业。
我拒绝了,我说,“创业需要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奋斗,但是,现在这批人基本上都是私心太重且没有业务能力的人,叫我和他们一起工作简直是侮辱我的智商。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和崔立明认识的,我就凭你不假思索地支持他把国君奇取代,就证明你是一个做事很草率的人。你了解崔立明的工作能力吗?你了解他的为人吗?国君奇固然有他的缺点,但是,崔立明和他相比,差的不是一两个档次。崔立明没有良好的社会关系,没有良好的口碑,没有良好的管理能力,你把公司交给这样的人,你简直就是疯子。我现在把我自己的股份转让给你,是希望你未来在这间公司能控股。你要是不收购,我将把它卖给你不喜欢的人,譬如说国君奇。”
扈斯邦听了我一番话,开始考虑收购我的股份。但是,开始开出的价格几乎与买陈耀杰的相同。我笑了,讥讽地对他说,“你以为占了陈董的便宜还想占我的便宜吗?天底下不是你一个买主,你要是不好好为自己和未来的公司定位,你不但买不到我的股份,相反,可能会有你难过的时候。”
我开始不理扈斯邦,甚至不再接他的电话。本来我应该很快返回鹏城的,可就是为了让他着着急,我居然在哈尔滨待了二十多天。在此期间,詹春、魏明多次打电话给我。我告诉他们,给扈斯邦当说客免谈。崔立明也打过电话给我,我对他说,“你知道烂泥糊不上墙的俗语吗?你就是那烂泥。你不要以为你现在是什么总经理,事实上你已经自己把自己从这个公司开除了。”
从哈尔滨回到鹏城,我开始寻找合适的项目。同时,也在接触一些人,准备将自己的股份转让出去。我现在,基本上有两个选择,一是转让给扈斯邦,不过价格一定要合理,二是转让给国君奇的朋友,转给他,我宁可价格低一点,因为他毕竟熟悉这个项目,转给他,我还可以留一定的股份,以防到哈尔滨创业失败。
扈斯邦现在知道了我的意思,开始有些急了,因为他知道,一旦我把股份转给国君奇,那么以后他的日子将不会好过,因为詹春、魏明与他也不是铁板一块。而崔立明的人品他也渐渐了解,但是,当初草率决定的苦果他必须自己吞下。
放下扈斯邦收购我股份的事情不谈,还是说我寻找项目的情况。我寻找项目有两条原则,一是暴利的,二是别人不容易进入的。你选的行业大家都在做,你的那点资金没优势,你又不掌握核心技术,又没有良好的关系,管理水平又不比别人高,你凭什么比别人赚得多?你能吃苦?鹏城那么多拣垃圾的更能吃苦,也没见到他们发财。前几年炒房说明你有魄力,现在炒房只能说明你有钱没本事。创业,要么找一个拥有很强竞争力的项目,要么找一个相对冷僻但是却有前景的项目。
很多朋友都给我介绍了些项目,可是那些项目对我来说,经过考察都不是很合适。而这时,韩芒听说我要找项目,就开始找我参加。说实在的,他的项目我是很了解的,可是,我就是感觉项目太大,不是我能把握得了的。
我现在绝对不会考虑再去打工了,宁愿睡地板,也要做老板。打工人生与创业人生一定是不一样的。打工时间长的朋友更加患得患失,害怕外面陌生的世界,害怕失业的危险,心灵变得越来越敏感和脆弱。心态不仅逐渐疲惫和懒惰,整个人也没有了锐气和精神,只好安慰自己知足常乐,淡泊名利。但是生活变得越来越平庸,家庭的经济负担越来越沉重,房子和孩子教育日渐成为经济绳索,勒得越来越紧,透不过气来。现在,我要重新开始,重新选择道路。只是,前次选择比较草率,没有选好合作伙伴,所以才将自己搞得如此被动。所以这次,选择合作伙伴将是慎之又慎的事情。人在创业的时候,一定要审视自己和正视自己,当自己利用的资源不存在的时候,一是要放弃,等待合适的时机;二是走出去寻找机会,叫别人的资源成为自己的资源。这就是要寻找合作伙伴的原因。
扈斯邦给我开了一个新的价码,我算了一下,不仅可以拿回我的投资还略有盈余,同时他还保留了我一小部分股份,这样以后即使我在哈尔滨失败,这一小部分股份也能保证万惠和小孩有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
在没有和扈斯邦将股份转让的事情搞定的期间,我和韩芒进行了一次详谈。我们初步达成一个协议,那就是先以韩芒的项目到高枫的开发区拿地,如果地拿到以后,韩芒或者我能找到一笔大的投资,就大家合伙将韩芒的厂子建起来,投入生产,如果找不到,他就将这个项目转让给我,由我将它发展成为一个工业园。
韩芒同意这个想法,我和韩芒开始与高枫联系。高枫一听说这个项目,赶紧向他的上层做汇报。市里认为这个项目虽然有一定风险,但是前景广阔,可以试试。经过几轮初步的谈判,大家基本上达到一种共识,于是我和韩芒准备飞往哈尔滨签约。
在我们临走的前一天,我和扈斯邦在全体股东的见证下,签订了股份转让合同,合同规定,扈斯邦在合同签订一个月内,将合同规定的所有现金打入我指定的账户。为我保留的一小部分股份的投票权利,我委托扈斯邦代为执行。那天我感觉到了国君奇的失落。签订之前,我和扈斯邦有一个私下协议,那就是,合同签订以后,董事会要在一周之内免去崔立明的总经理职务,至于未来公司的总经理,将由一个懂行的职业经理人担任。
在大家给我送行的晚宴上,我没有说更多的话,我只说了这样几句:人生路上,每走一步都是生命的一次重生。咱们这里有的人总以为钱是个东西,其实钱不是个什么重要的东西。照顾好自己,照顾好自己的亲人,让自己和亲人们开心,比什么都重要。只要不偷懒,只要肯动脑筋,钱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眼光别盯在钱上,把事情做好,钱自然就来了。总是把眼光盯在钱上的人,很容易就被钱迷了眼。如果你没练就一身功夫就去玩“空翻”,肯定是后脑壳先落地。
国君奇似乎听懂了,他过来跟我喝酒。扈斯邦也似乎听懂了,他不喝酒,跟我喝茶。
崔立明不知道懂没懂,继续跟公司的几个小女孩调笑。我猜想,他甚至不知道一周以后他就不再是所谓的总经理了吧?我不心疼这个所谓的事业,但眼见崔立明走向深渊却无能为力,他毕竟是曾经发誓和我们一起奋斗的男人啊,我只能仰天长叹。直到今天,我还是希望他不要醉生梦死、糊里糊涂了。
我和韩芒走的那天,鹏城正下着毛毛雨,我没有叫任何人来送我们。机场那天一直放着一曲萨克斯作为背景音乐,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曲子,不过那忧郁的旋律告诉我,你要走了,要离开这留下你付出八年汗水、心酸、痛苦甚至鲜血的城市了。你面对的将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在那里,你又会怎样?
我和韩芒靠在座位上,等待着飞机的起飞,我闭上眼睛想养养神。韩芒不知道在旁边折腾什么,隔了一会儿,他碰碰我的胳膊,递过一个东西。
“这是什么?”我接过来端详着,手中是一张银行卡大小的卡片,精致飘逸的图案显得很大气。
韩芒说:“晓天,这是我们几个为你办的,也不止你有。”见我疑惑的眼神瞟过来,他又笑笑说,“鹏城有一家顶级的私人会所,入会条件很苛刻,会员也全是非富即贵的上流人士,在那里,你可以认识许多和你一个层级的朋友,可以拓展你的人脉,开拓你的事业,进入那里,你会发现,你的人生将展开一段完全不同的画卷……”
“那这么说,你们是觉得我终于有这个资格迈入这个阶层了吗?”我若有所思地抚摸着会员卡上细密的花纹,淡然一笑。
飞机起飞了,那一刻,我透过舷窗看下面西乡的街道。很快,浓密的云层将我和这座城市分开,进入了一片晴空。
鹏城,别了。
八年的时光,别了。
朋友们,别了。
但是,我知道,这个城市已经成为我永远的牵挂。因为,这里有万惠和我那可爱的儿子,他们在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