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事情开始多起来,不仅要工作,还要每天照顾万惠。我曾建议家里请个保姆,万惠说不用,其实,我知道她是舍不得那份保姆的工资。
万惠的怀孕说是一场意外,实际上也是我们盼望已久的事情。山本惠子听说万惠怀孕了,特地叫人从日本带来些什么减肥品,说是要是万惠现在胖了,以后就不好瘦下来了。我很是奇怪,但是出于礼貌我还是收了下来,不过万惠是一点没有用。倒是穆自民给出了很多怀孕时应该吃什么东西的食谱,看她们那个样子我都觉得奇怪——怀孕就这么金贵吗?
这段时间,国君奇似乎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大事小事都来与我商量。开始我还以为这人真的变好了,可过一阶段才发现,原来这小子是想拿我做挡箭牌啊。他现在主管工程,崔立明也管工程,这样两个人中间自然有些利益的纠葛。
崔立明是一个有酒就喝,有女人就上的家伙。他在外面把自己吹嘘得神通广大,弄得好多工程队天天请他吃饭泡吧。自从我跟他谈了话以后,他不敢公开出去跟工程队、设计院、地勘公司、监理公司接触,但每逢到周末我不在的时候,他还是悄悄地出去。这时候,他布吉的那个空壳公司基本上已经难以为继了,他以前骗几个老女人的钱也开始追债,当然就如热锅上的蚂蚁,天天想钱了。
而国君奇能把这块肉让给他崔立明吗?我很清楚,设计院、道路施工、土方队、工程队基本他已经找好了。我估计,某些回扣他也拿了,现在就是要找个垫背的,把自己摘出去。
我李晓天是何等人物?这种事情,我经历多了,焉能看不出你国君奇肚子里的那几根蛔虫?工程队、设计院你找可以,但是价格必须在合理的范围内。在不损害公司利益的基础上,我当然可以乐享其成。至于道路施工,土石方等,我就让崔立明拉队伍。我这不是找平衡,而是在公司这种架构下,如果不给崔立明一点利益,天会知道他能搞出什么是非来。
但是,我也要让他俩明白,我晓天是明白他俩的猫腻的。我晓天不拿回扣,你们可以拿,但如果出现了损害集体利益的事情,我是不会客气的。
董事会那边也很清楚我的意思,他们经过一段时间的磨合都很明白我晓天的为人。我有什么建议,一般都会通过,不像国君奇或者崔立明,在会上提出些想法经常被否决。
公司也有政治,而这种政治由于掺杂着具体的经济利益,所以大家搞起来更有些你死我活的意思。
山本惠子这人有时候认真得叫人不可理喻。有一天,我正在陪万惠在华强北逛街,万惠说要给小孩买些小衣服,正好接到她的电话,她问我在做什么,我说在给小孩子买些衣服。她一听这话,就开始教我怎样选择小孩的衣服,我其实不大爱听这些东西,就顺口答应。万惠比较节约,就不想买那些档次很高的东西,我也不在意。在电话里,山本说要请我们吃饭,于是我们就约好到燕南路上的一个安徽菜馆吃饭。山本见我们大包小包地进来,就检查万惠买的东西,结果看到那些东西就哇哇地大叫,说那些东西如何不能给婴儿用等等。
饭没吃好,她非要拉我们去原来的商场把东西退掉,然后又买了一些新的东西。中国人凡事只要“差不多”就行了,不追求认真和完美。可是日本人这种追求完美无缺、崇尚极致的劲儿也真叫人理解不了。
生活上这样,工作上也一样。本来按合同我们应该给为他们建的宿舍安装上海人民电器的产品,可后来大家都说梅兰日兰更要好一点,于是我就跟山本说,想把低压电器品牌换一下。谁知道她拿着合同跟我足足理论了半个多小时,意思是如果我擅自变更品牌就要起诉我。
做事会认真到“愚蠢”的地步,这是我对山本惠子的评价。还有一次,我和她去惠州的一个饭店吃饭,那饭店的卫生不怎么好,结果,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小瓶消毒液,一遍又一遍地洗着我们的碗,搞得我十分不自在。认真是一种优良的品行,是一种负责任的态度。我们常说的世界上怕就怕“认真”二字,指的就是这种认真。但如果认真出头了,那就成了一种机械和教条,一种繁琐和死板,甚至是一种顽固。日本人有时候的“认真”就属于此类。
好在我们的合作进展很快,工作尽管不怎么顺利,但还是在稳步进行。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建筑商跟我说崔立明借了他五万块钱,我才知道,原来表面上的平静下面其实还有很多暗涌。
事情其实很简单,崔立明那个空壳公司几个月没有给房东房租,人家要断他的电,关他的门。于是崔立明就趁着这个机会承诺给一个小包工头一个小工程。那个小包工头当然不敢得罪财神爷,将五万块双手奉上。可是崔立明在这个公司哪有决定权呢?他开始就总跟人家说快了,时间一长,大家都知道这个公司是怎么一个架构了,那小包工头就找到我反映了情况。
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我当然不会贸然将情况反映到董事会。我先找到崔立明,他开始还百般抵赖,在我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充分分析了利害以后,他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我问他准备怎么处理?他说尽快还钱给人家。
刚把这件事处理完,又出现新的问题了。有一天,我正在和国君奇吃饭,忽然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对方声称是我公司一个女职员周梅的老公。我问他什么事情,他说国君奇与他老婆搞婚外情被他抓到。我说:“那是你们私人的事情,我怎么管?”他在那边冷笑,“你不知道吧,他以出差补助和公务费的名义给周梅发了一万多块钱,这不是私人的问题了吧。”
我问:“此事当真?”他说,“如假包换。”
国君奇还一脸懵懂呢,问我:“谁来电话?”
我没好脸色地说:“你小子挺厉害啊,能利用公款泡妞了。你泡哪里的不好?一定要泡自己公司的?”
国君奇不好意思地说:“那女人主动的,我不好拒绝啊。”
我说:“那你就好意思乱用公款?人家现在是反映到我这里,要是叫别人知道,你在公司还怎么好管别人?”
国君奇低下头不说话了,我又说:“这样,你把发给那女人的钱以发错的名义收回来。当然,这事应该秘密进行,你自己把钱补上,不要让那女人知道。然后找个机会把她炒掉,当然在炒掉之前,你要给人家安排好去处。总之这事一定要消弭于无形之中,万一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你在公司就不好办了。”
听了我的一番话,国君奇千恩万谢,我这样做,不仅是在公司保全了他的面子和地位,而且也避免了他一场重大的家庭危机。国君奇的老婆是个湖南妹,整天对他疑神疑鬼,一有风吹草动就大闹不已。我很理解国君奇与周梅的事情,那女人很温柔并且善于理解人,国君奇跟她保持一种暧昧关系也是可以理解的,可关键就在于一是他们被人家老公抓住了,二是他动用了公款。
处理了崔立明和国君奇的事情以后,公司似乎运转很好,招商又招到两个厂家。建设、出租等事情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万惠的肚子已经很大了,我叫她请个保姆,她还是舍不得钱。我又不敢私自做主,只好打电话给她嫂子,她嫂子给出了个主意,说我可以请个钟点工。
趁着一个星期天,我带万惠去检查。医院的妇科主任是我朋友,他检查得很细,完事了对我说,胎儿有些大,万惠骨盆比较小,到时候生产恐怕有困难,问我是不是可以考虑剖腹产。
我问万惠,她说:“那怎么能行?到时候我肚子上一道那么大的伤疤,多难看啊!”
回到家里,我打电话给岳父岳母,他们听说后也很紧张,跟万惠通了不知道多少次电话以后,她才勉强同意剖腹产。
钟点工没有请,万惠嫂子在潮州老家给找了个小女孩。那小女孩来时,我看她瘦瘦的几乎都会被风吹倒,就嘟囔了一句,“怎么不找个懂女人生孩子的人来呢?”
万惠听到似乎很不高兴,就说我,“你还挺麻烦,小怎么了,我们潮汕女孩子都能干。”
我不知道她最近是怎么回事,总顶着我说话,就说:“没什么,我是说,要是个三十多岁的懂伺候月子的就好了。”
万惠白了我一眼,没再说话。好在这个这小姑娘还不错,挺机灵的,干活也麻利,做一手好菜。她在我家的主要工作也就是搞卫生,做饭。只是,让她知道到哪里买菜或买什么东西费了我好大劲。她在潮州乡下,没有到过大超市,不知道怎么买。而且看超市里什么都贵,什么也不敢买。有两天,我晚上回来,见她只给万惠做一碟青菜加一碟豆腐,气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好,经过十几天的教导,她终于知道,让万惠吃得好才是我最高兴的,至于钱,我不在乎。
我永远佩服的就是女人对男人的理解,就拿穆自民、阿撒几个人来说吧。按理说,我晓天没有与她们中的某一个成为夫妻,她们应该很气愤吧?可是自从我结了婚,特别是万惠怀孕以后,她们似乎比我还关心万惠,她们经常带万惠出去吃饭,给她买孕妇服什么的。而万惠也似乎并不忌讳她们以前与我的关系,整天和她们玩得发疯。甚至有几次,她们去拜神,我说开车送她都不行。一个女人的宽容首先是面对男人的。在长期的家庭生活中,吸引对方持续爱情的最终的力量,可能不是美貌,不是浪漫,甚至也可能不是伟大的成功,而是性格的大度。
那段时间正是我经常出差的时候,试想一下,要是没有她们几个的关心,就凭我家那个搞卫生的小妹,我还真不知道万惠怎么能度过那段艰难的日子。
万惠离生产的日子越来越近了,我开始问她妈妈是不是能来照顾她,她妈妈说到时候肯定会来,不过时间不能太长,因为她还有工作。我试探着问,她们是不是能换一个保姆,因为我总觉得这个小女孩伺候月子不大令人放心。可她们都说没有问题,我也就不好说什么了。
在这期间,万惠她哥万华来鹏城开过几次会。我请他吃过几次饭,但是每次吃完饭他都要让我请他去泡小妹,搞得我不怎么好意思。慢慢地,我从万华嘴里知道了一个秘密。原来,我家那个小保姆是万惠以前男朋友的妹妹。
万惠高中时处了个男朋友,这个男朋友是她嫂子的堂弟。但万惠父母极力反对,原因就是那男孩子家里孩子太多,太穷。万惠从小就是个乖乖女,不敢继续和那男孩子处下去。这件事对那男孩子打击太大,学习成绩急剧下降,后来没有考上大学,自己出去打工了,现在在东莞,一直不大如意,和老婆一起开了一个粮油店勉强度日。
这下子我明白了,为什么她俩在一起不怎么说话。我知道了以后也不说出来,只是不再像以前那样总看这小妹妹不顺眼,甚至还悄悄塞了点钱给她叫她寄回家去。
在万惠将临产的前几天,我已经跟公司打好了招呼,准备请假。那天早上,我刚把车停到公司的办公室门口。就发现今天来了两部车子,都是破旧的的士头。说实话,这种车目前只有经济条件比较差的包工头才开,其余的人就是开部破夏利也不开它。
我走进公司大厅,看见几个穿着邋遢的人正坐在沙发上,见我进来都紧盯着我,感觉怪怪的。
我在办公室里面刚刚坐定,秘书小姐就过来给我倒茶。我问她知不知道外面的都是些什么人?她说,都是找崔立明的,已经连续来了两天了,可是崔立明就是不见他们。
我心里明白了,这又是找崔立明要钱的,于是我就打电话给崔立明,可是发现他关机。我叫来人事部经理,问他崔总几天没来上班了,他说至少三天了。我又打电话给国君奇,问他崔立明向他请假没有,国君奇说没有。我公司的规定是,员工向部门经理请假,部门经理向主管副总请假,副总或者总经理向我们其中的一个请假,比如我要出差或者开会,一定要向国君奇或者崔立明通报一声,像崔立明这样几天不见踪影实在少见。
但公司每天来办事的人很多,如果来人看见这么几个人坐在这里,恐怕影响不好。我叫办公室主任去告知这几个人,说崔总出差了,一时回不来,请他们过几天再来。谁知那几个人说什么也不走,一定要见到崔立明。办公室主任一时也没有什么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我。我怕搞得太僵,就说先叫他们坐在那里吧。
正当我考虑下面该怎么做时,经营管理部经理过来神秘地跟我说,他知道崔立明在哪里。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崔总现在在他小蜜家里,而且他小蜜就住在河南岸。
我这个气啊,妈的崔立明,你放着班不上,躺在女人家里,然后把一大摊子烂事丢在公司,你什么东西?我叫保安队长去崔立明小蜜家叫他回来。过了好长时间,保安队长打电话给我,说崔立明不回来,正在那里打麻将。
我的火腾地上来,叫上经营管理部主任直接到了崔立明小蜜家。崔立明正跟三个鸡婆打牌,见我进来很吃惊地说:“李总,你怎么来了?”
我冷冷地说:“你说呢?”然后,转身就往楼下走,崔立明赶紧跟下来,我听见那几个鸡婆在后面叫,“崔老板,你不要走啊,你还欠着钱呢。”
崔立明向她们打着招呼:“别急,晚上回来接着玩儿时再算。”
到了楼下,我非常严肃地对崔立明说:“崔总,作为合作伙伴,我有义务提醒你,不要让自己的私事影响了公司的工作和形象;作为男人,我有必要提醒你,玩物丧志,我希望你赶紧回到公司解决好你自己的事情,否则,我将提议召开紧急董事会,彻底解决你的问题。”
一听这话,崔立明有些发毛,连声说:“别别别,兄弟,我这就去处理,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就这一次,以后我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