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江之后,天色已经不早了,当天开往济南、天津方向的列车已经没有了,最早的一班列车要明天上午才开,张逸与李云山两人只得就近找了一个旅馆住下了。一夜无话,此时南京在冯国璋的治下还算比较稳定,由于冯对袁的称帝态度暧昧,南京城的帝制氛围也不算很浓。
此时没有南京长江大桥,也没有火车轮渡,上海到天津只能在南京下车渡过长江到南京浦口镇转乘津浦线,前前后后加起来要两天。尽管如此这两条铁路的通车还算大大缩短华北与华东各重要城市的旅行时间,成为地地道道的黄金运输线,这两条铁路一年的收入足足相当于西部一个省一年的收入,所有当时在铁路局里上班绝对是一份美差。铁路局的局长一个月工资就有将近一千大洋,铁路局里一个普通的职工月薪也在五十块大洋上下,比起现在的铁老大还强上许多,要知道民国初年北京的一个巡警月薪不过五六块大洋,北洋军的一个正兵月饷也不过十个大洋,还不能按时发放。看到火车站那些职工个个衣着光鲜、器宇轩昂的,就知道这些人过的多滋润了。
相比于沪宁线,津浦线建的就更晚了,通车到现在也不过三四年的时间。1908年开工,分南北两端同时开建,1912年全线通车,该铁路北起天津总站,南至江苏浦口,全长1009.480公里,后因故延至天津东站,正线全长为1013.830公里,重要的车站有德州、济南、徐州、蚌埠等。其实这条铁路规划的比沪宁铁路要早的多,1898年就签订了协议,当时叫“津镇铁路”,不过因为不久就出现义和团运动,这一耽搁就是十年。当铁路开通的时候沪宁线已经通车,为了和沪宁线接轨便改变铁路的走线,从徐州西南改变方向转道安徽的安徽的宿州、蚌埠、滁州而达浦口。
由于1905以后收回利权和各省商办铁路运动蓬勃开展,直、鲁、苏三省绅商坚持废除津镇草约,收回自办,清廷加派张之洞会同袁世凯“妥商办理”,他们的宗旨是“让利争权”。结果“借三省绅民为抵制”,迫使英德不得不作出让步,将借款与办路分为两事,“建造工程以及管理一切之权,全归中国国家办理。”所以尽管津浦路上的设施与列车都比沪宁线的要新,但是服务态度与质量就差上很多。睡在头等车厢里张逸不禁感慨道:中国落于西方不仅仅在技术上啊!
此外相比于沪宁线,津浦线沿线的经济状况与政治生态要复杂的多,尤其是从火车驶出江苏多驶进山东这一段尤为恶劣,这条线上盘踞着当时军纪最为败坏数量相当庞大的两只旧式军队。
一支是目前的安徽省省长倪嗣冲麾下的安武军,说起来也比较奇怪,明明省长是一个文职官员当却拥有四十多个营的军队,这样的省长倪嗣冲可谓是时下的第一人,也许只有广东省的省长朱庆澜的警卫军于此有几分相似。倪嗣冲是袁世凯的铁杆亲信,其父倪淑是清末举人,曾受聘于袁世凯作家庭教师,后曾任四川县令和知府,官及四品,晚年为袁世凯的亲信幕僚。倪嗣冲本人也中过秀才,但是数试举人未中,袁世凯巡抚山东的时候任县令因为镇压义和团被袁赏识最后加入北洋集团,这一点和张家老爷子的经历有几分相近之处。不过张老爷子是举人出身,老袁巡抚山东的时候已经是四品的登州知府了。
火车在安徽各站停顿的时间都不是很长,张逸也无意下车,只是静静的躺在床铺上梳理着这几天来的所见所闻,思考今后要走的路。不管怎么说既然当时选择回国就得做点有利于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事,至于能不能改变多灾多难的祖国的命运就只有天知道了。
火车驶入徐州车站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了,由于徐州是津浦铁路上最大的交通枢纽,还有很多旅客要从这里转道换乘还没有完全建成的陇海线去河南,所以在这个车站停的时间格外的长约有一个小时。在火车上简单吃了点午饭的张逸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所以一停车就带着李云山下车去找东西吃了。出乎意料的是在这个站下车的人并不多,偌大的车站并没有多少人,显得异常的冷清,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刚上火车的时候列车员曾今说过,没有什么急事在徐州车站不要下车,尤其是不要穿着西装下车。不过张逸当时并没有在意,现在才知道此言不虚啊!这里的一切都似乎还停留在清末。
“五哥,这里好像不是很太平!”张逸边吃着从车站的小摊上买来的大饼,边警惕的看着四周。
“站住!站住!抓住他,抓住他!”张逸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喊杀声从远处传过来。
“砰”突然一声枪响,李云山立刻拉着张逸躲在一棵立柱的后面,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先是一个轻盈的身影从眼前闪过,他后面不远三四个衣着古怪拖着长长的辫子人拿着长枪追了过来,不过这几个人估计是吸多了大烟,没跑几步就气喘吁吁了。
“辫子军”,躲在立柱后面的张逸脑海中迅速闪过这一个词。现在已经是民国五年了,除了紫禁城里的满清小朝廷与极少数满清极端分子外,也只有这一伙人还留着辫子了。刚才张逸所想的盘踞在津浦路上的另一支旧式军队便是长江巡阅使、安徽督军(袁称帝后改为安徽将军)张勋麾下的定武军,又因为这支队伍留着辫子所以被称作“辫子军”、“辫军”。
相比于倪嗣冲,张勋则是真正的草莽出身,出生农家,8岁丧母,12岁丧父。15岁入富家做牧童,后转做书僮。光绪五年(1879年)当兵,张勋时年26岁。光绪十年(1884年)随部入广西参加中法战争,次年在镇南关大战中战功卓著,越级提拔。后官升参将,管带广武右军各营,驻扎广西边防。光绪二十年(1894年),中日甲午战争爆发,随四川提督宋庆调驻奉天。后随袁世凯到山东省镇压义和团,升总兵。1901年调北京,宿卫端门,多次担任慈禧太后、光绪的扈从。宣统三年(1911年)擢江南提督。武昌起义后,奉令镇守南京,戒备第九镇新军。不久,江浙联军围攻南京,他兵败退徐州,仍被清政府授为江苏巡抚兼署两江总督、南洋大臣。“二次革命”中张勋所部第一个攻入南京城。
“快上火车!这里太危险了。”张逸想到自己还穿着一身洋装,暗叫不好。张勋可是仇视一切新的东西的,当年在南京城穿西装的“假洋人”不知道有多少死在他的手上,要是被这些骄兵悍将抓到了按个民党的罪名直接砍了就冤枉了。
“你先上车,关好车厢的门的!”李云山不顾张逸的吩咐追了过去。
“五哥,你……”张逸看着远去的李云山无奈的摇了摇头,真是艺高人胆大啊!我可不敢陪你去玩了,张逸径直从自己的包厢走了过去。这时候原本关着的门虚掩着,一下子张逸就警惕起来,赶忙拿出在上海花了八十银元买来的那支最新式勃朗宁M1911手枪。
“别动,举起手来!”不幸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张逸走进包厢的那一霎那,一支短枪抵在了他的腰间。
“兄弟,那条道上的,别开枪。”片刻的慌张之后张逸镇定下来了,装作大度的说“:要钱自己拿,在床下面的箱子里。”
“谁跟你是兄第,手举高点,别想耍花招,小心本姑娘蹦了你!”原来是个女的!刚才比较紧张,竟然没有分辨出来。不过这个声音里怎么有点颤,腰上的枪好像也在颤抖。
“原来是女英雄,失敬、失敬!”张逸客气的说道“:在下似乎和姑娘不曾有过节吧!”
“别废话,别动、再动,我真的开枪了!”姑娘的声音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听,不过明显是个生手,不知道长的怎么样,张逸恶趣的想到。
“五哥,你来了!”突然间包厢的门动了一下,张逸胡乱的喊了一声,后面的那个女孩闻声下意识的往后看了一下,低在张逸腰间的枪口跟着松了一下。
此时不逃更待何时,张逸趁着女孩分神的时候,陡然转身推开女孩握枪的那支手,试图将那个女孩推到在地。谁知道那个女孩早有准备,往后一跃,飞起一脚踢在张逸的肚子上。张逸躲避不及下意识的就抱着女孩的脚,一下子两人都摔倒在地,那个女孩的鞋子还被张逸拽了下来,露出一只小巧玲珑的小脚。顿时间车厢里的空气变的暧昧起来,那个女孩想去摸枪,可是现在整个人倒在张逸的怀里,根本就动不了。
“你这个流氓,快放开我!”女孩子急的在张逸的怀里只动,嗔怪的叫了起来。
“我可不敢放开你,放了你,你还不杀了我啊!”张逸这时候才看清刚才拿枪指着这个女孩,这个女孩的穿着打扮怎么都不像一个劫匪啊!羞得白里透红的脸上嵌着一对黑漆漆的大眼睛;两道柳叶眉,眉梢微微向上翘起;匀秀的鼻翼十分动人;一张樱桃小口上涂着口红;梳着民初比较流行的披头短发,粉红色的旗袍紧紧裹着窈窕的腰身,旗袍的开叉一直开到臀部,一对白嫩的大腿包在肉色的真丝袜下……,哇!这可是冬天啦!原来她的身上还披着一件毛皮大衣。
“开门,开门!”一阵阵急促的砸门声将看的痴痴的张逸惊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