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某一天,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社团组织活动出去玩。钟笔本来不打算去,后来无意中听说张说也会去,出发前一天慌慌张张跑去魏建平那里报了名,哭诉社团不能扔下她不管。魏建平骂她早哪儿去了,人数都定了,这不是为难他嘛!最后无法,只得额外增加一个名额。
一行人包车前往北京郊区,路上大家打拖拉机,她跟魏建平输了,罚对唱情歌,俩人唱《你是我心内的一首歌》,众人起哄,连声叫好,大有将俩人凑成一对的意思,那会儿小薇还没成为魏建平的女朋友。张说把帽子拉下,遮住眼睛,靠在那里睡觉,对眼前热闹的场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钟笔见他冷冷淡淡、事不关己的样子,意兴有些阑珊。不就一天才美少年嘛,装什么深沉冷酷!
有一项水上竹筏运动,俩人一组。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钟笔用了点小心计,最后终于如愿以偿和张说分到一组。张说撑着竹篙轻轻一点,竹筏晃晃悠悠飘了出去。钟笔站在上面兴奋地活蹦乱跳。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空气清新,她不由得精神大振,深深吸了口气,张开手臂念了句:“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张说见她高兴的有些过头了,不知为何,竟然心有不平,凭什么他就得当苦力?偏要坏她兴致,问:“会游泳吗?”钟笔吐了吐舌头,摇头。他点头,事不关己似的说:“我也不会。”
钟笔一愣,忙问:“那掉水里怎么办?”看起来似乎挺深的。张说瞟了她一眼,“看着办。”钟笔满头黑线,不由得有些担忧。
哪知一语成谶。
她见对面是连绵起伏的陡峭山峰,硬生生从中劈开一般,壁立千仞,甚是惊险,不由得心神激荡、逸兴遄飞,风花雪月的毛病又犯了,开口便是:“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情与貌,略相似。”张说一听她背书心里就发毛,偏偏她还歪着头问:“你听过这句话吗?”他不答,没听过也不会说出来。
钟笔以为他不屑和自己说话,一心想讨好他,便说:“反正没事,我们说笑话打发时间吧。”她最擅长讲冷笑话,率先说:“从前有一只小羊,有天它出去玩,结果碰到了大灰狼。大灰狼说:‘小羊,我要吃了你!’你猜,结果怎么了?”张说心想,难道是小羊把大灰狼吃了,但是这个结果太不合情理,于是维持缄默。
钟笔见他并没有配合地问:“结果怎么了?”有种一个人唱独角戏的感觉,只好硬着头皮往下说:“结果大灰狼就把小羊吃了。”
非常冷的一个冷笑话。张说的天才用在正途上,说到不务正业,半点天分都无,他慢整整一拍才反应过来,想了许久,认真地说:“这个笑话不好笑。”不但不好笑,而且极度无聊,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
钟笔本来想说“从前有个太监……”就这样“下面没有了”的冷笑话的,考虑到他幽默细胞不是那么——茂盛,于是讲了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老师让小明用长城造句,小明说:‘长城很长。’老师很不满,说:‘不行,再造一个。’小明哼了一声,‘我又不是秦始皇。’”
张说唇角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钟笔心里在擦汗,总算笑了,虽然有点勉强,比起冷美人来,笑美人还是更养眼一些。拍手:“好啦,好啦,轮到你了。”张说摇头,“我不会。”钟笔跺脚,“不行,不行,来而不往非礼也,一定要说一个,随便什么。”
她一激动,竹筏便来回晃动。张说吓坏了,“你站稳,你站稳。”想了半天,记起学校里广为流传的一个笑话来——
“周教授精通佛学,开了一门课叫《中国佛教史》。学生问他考试怎么考,他说‘随缘’——”钟笔听到这里笑出来,哈哈哈,考试随缘,果然是周教授的风格。张说继续:“有个学生考试没做准备,于是交白卷——”
钟笔听到这里,“咦”了一声,“交白卷?”北大许多人将84分都视为耻辱,交白卷可以上未名BBS头条新闻了。他点头,“这位交白卷的同学随了周教授的缘,给了他一个很高的分数。后来另外一个同学有样学样,也交白卷,结果考试不及格。”
其实算不上笑话,充其量不过是一个有趣的故事,但是钟笔觉得前后很戏剧性,拍手笑得前仰后合。结果乐极生悲,动作太大,来回颠簸得厉害,竹筏剧烈晃动,一个不稳,“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掉下去之前,她心慌意乱伸手去抓张说,张说一个踉跄,结果俩人一起洗“鸳鸯浴”。
幸好靠近岸边,水不深,仅到张说的嘴巴,但是刚好没了钟笔的头。张说便撑着她腋下,尽力托住她。俩人湿淋淋站在水里,硬着头皮接受周围或诧异或好笑的目光。钟笔冷的浑身发抖,嘴唇乌青,恨不得化作落水鬼,省的光天化日之下出来丢人现眼,哪还有半点先前预设好的旖旎浪漫的场面。
浑身是水爬上岸,听见有人高声喊:“快来看,快来看,有人跳水啦。”别提有多狼狈了。
后来有人问他们怎么会掉下水。钟笔埋怨道:“还不是张说的笑话闹的。”大家便问什么笑话这么大魔力,听的俩人往水里降温。钟笔便说了,所有人都露出鄙视的眼神,“这笑话都没听过,你是北大的吗?”
她低着头不说话,大家津津乐道的这则笑话是在她休学的时候发生的。她看似快乐的大学生活曾经发生过严重的断层。
“落水”一事在“自杀社会问题研究学会”广为流传,弄的别的社团都知道了,有山鹰社的人跑来拉住她,“哎,你就是自杀学会那个听笑话掉进水里的吧?这些资料是校团委发下来的……”
“自杀学会?”她听了满头黑线。
因为受凉加上尴尬羞愤,回来后她就病倒了,而且是一病不起,整天躺在床上哼哼唧唧,滚来滚去,低烧不退。去了校医室,检查症状不是非典,随便开了些药,便将她打发了。她将大把的药丸当饭吃,吃了一星期,不但不见效,结果烧成了肺炎。
半夜跑去医院挂急诊,拍X片打点滴,闹腾了一整夜,她以为这下总该好了吧。哪知医生低头写方子,面无表情说:“记得天天来啊。”钟笔心一惊,什么?天天来?
等她病好了,手臂早扎成了马蜂窝,一片淤青。而一个学期也快结束了,接下来是紧张的期末考试。
这就是她勾搭男人的后果,后果很严重。
可是她不但不吸取教训,下学期还照样勾搭。
死不悔改——勇气可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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