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一天,贤平侯府上下都在为了小姐的病而忙前忙后,周氏一直在床前寸步不离,一直到晚上,锦石都还没有醒过来。
“这怎么还没有醒啊?”周氏握着锦石的手,问向一旁的人,上官既明安慰着:“娘别急,妹妹的高烧不是有些退了吗?我抓药的时候,大夫说了,只要烧退就没问题的。”虽然是这样安慰自己的娘,但是上官既明也很担心,他就这一个妹妹,好不容易重逢,可别出事了。
上官斯南攀着周氏的肩膀:“好了,夫人你也守了一天,你和既明先去吃饭,我来守着。”
“爹和娘去吧,我守着。”
上官既明推走了上官斯南和周氏,看着一屋子的下人:“你们也先去吃饭。”
“少爷,让奴婢们照顾小姐吧。”
“你们如果不养足精神,还怎么照顾小姐,赶紧去休息!”上官既明下了命令,也没人敢不遵守,只留他一人在床前,看着自己的妹妹,上官既明犹豫了一番,轻轻碰了锦石的额头‘还好,不算很烫。’
“妹妹,自从我知道你被爹送到江南之后,我每天都在自责之中,要是可以,应该将我送去江南,你留在家里享福的。那日在观音庙看见你,我很欣喜,原来我上官既明还有如此沉鱼落雁的妹妹,哥哥想把过去十八年你错过的幸福都补偿给你,所以你一定要快点醒来,哥哥带你去吃遍厉城,玩遍北朝都行。”
“妹妹,你不是喜欢哥哥的书房吗,只要你醒过来,我把书房送给你,那些绝本的书,也通通给你,哥哥还想把你过去十八年的礼物都补给你,哥哥要看着你出嫁,看着你健康平安。”
“昨天将你从池塘里救上来,我都快吓傻了……”
上官既明知道,自己的妹妹为了她,在江南吃了十八年的苦,要是可以,他宁愿不要相信那克兄的传闻,就算自己折寿,也要把妹妹接回来,如今好不容易团聚,锦石又生了重病。上官既明在锦石的床前等着她醒来,他没注意到,锦石的眼角,湿了。
锦石感觉做了一个梦。
南朝皇宫,铺了十里红毯,迎接北朝和亲公主容兮的到来。
那南朝皇帝昏庸无道,自从容兮来了,他遣散了后宫所有的美人,还带着容兮,去了南朝很多的地方,容兮来了南朝,终于笑了一次。就连南朝皇后也相信,容兮改变了他的丈夫。
梦境零零碎碎,容兮为南朝皇帝生了唯一的孩子,可那时候,齐国和北朝,已经举兵南下,南朝百官纷纷上书,既然那北朝新登基皇帝深爱容贵妃,只要把容贵妃送回去,必能免除一场干戈的,谁知南朝皇帝不肯,挂帅亲征,失踪了。
容兮把那孩子送走后,一直在皇宫等着南朝皇帝回来,可是她等到的,是秦家的一把刀……
‘皇上,臣妾来陪您了……’
锦石还梦到了自己小时候,在厉城城郊破庙长大,那里面住了好多流民,还有乞丐。她就在那样的环境下生活了八年,被师傅找到,带回江南抚养。
在江南的时候,上官府也会与自己通信,她还收到过上官既明的信:
吾妹,年关将至、爆竹声声,厉城已是大雪纷纷,来年你便可归家。为兄欲亲自为你打理住所,又怕妹妹不喜。厉城苏子河水凝固已如明镜,为兄欲带你去赏雪,又怕妹妹难以适应厉城寒冬。爹娘常念着妹妹,为兄也牵挂妹妹,盼吾妹早归。
那时候的锦石觉得,这所谓的哥哥,一定就是酸腐的秀才,老实忠厚,也就没回信。师傅还说过,上官公子年少时就聪慧过人,劝自己多与他讨教学问,但锦石从未听进去,她觉得那哥哥就是书读的太多,才会给自己写那样酸腐的信。
锦石在梦里,听到了上官既明的话,她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她想快点醒来,可是根本醒不来,她听到自己的床边围了很多人,一声声忧伤、一声声担心。
头很疼,浑身很热,呼吸也不顺畅,自己是不是醒不来了?梦着梦着,锦石失去了知觉。
八月十五,中秋。
上官既明在锦石床前守了一整晚,上官斯南和周氏一夜未眠,一大早就来了衡书院,大夫说了,晚上之前必须要退烧,否则对人的脑袋会有影响,可是昨晚烧已经有些退了,可为何锦石都还0没有醒来的征兆?
今朝和茉莉也越来越焦急,尤其是今朝,她知道这是小姐自己干的,但是她没料到,小姐对自己如此狠。
“水……”上官既明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看着锦石,她慢慢的睁开了眼睛,“哥,我想喝水。”高烧一天,又持续昏迷,锦石嘴唇更加苍白了,刚刚醒来,很想喝水,今朝立马去倒了水,所有人都围了上去,上官斯南开口:“锦石你终于醒了,感觉如何?”
锦石一连喝了好几杯水,才缓过劲,茉莉扶着她半靠在床上:“只是头很疼,想再睡睡。”
周氏眼泪掉了出来,拉着锦石的手:“好,好,你吓死娘了。”要是锦石有个三长两短,她如何向南朝死去的皇室众人交代,要是锦石醒不来,她是不是就失去了女儿?
“妹妹,先喝药。”上官既明终于松了口气,中午锦石一直昏迷着,那药还是今朝和茉莉慢慢灌进去的,周氏接过药,轻轻喂给锦石,锦石喝完药,脸色也还是苍白的,“我们先出去,让锦石再休息休息,今朝和茉莉好好伺候着。”
众人在上官斯南的命令下都离开了,一家人终于松了一口气,上官斯南在心里叹了口气,‘公主,像极了容贵妃的性子啊,这样伤害自己,又是何苦。’
今朝和茉莉扶着锦石躺下去,两人都挂着泪水,锦石用尽力气挤出一个笑容:“看看你们,像什么样子!”
茉莉的眼泪掉了出来,“小姐,你究竟是为了什么啊。”
“好了,我们让小姐好好休息。”今朝在一旁安慰茉莉,所幸小姐醒过来了,要是这一病不起,自己也想将冷水往身上泼,陪着小姐痛。
锦石闭上眼睛,虽然醒了过来,也退烧了,但是自己的头仍然昏昏欲睡,想起前天晚上自己在榻上忍受着寒冷,现在她终于开始后怕了,那天晚上自己都有些坚持不下去了,要是自己真的醒不过来,或是烧成傻子怎么办?那楚韫还会不会教她骑马?还会不会在乎着她?
喝了药,又睡了一个上午
锦石这次,算真的醒了,“头真疼,信王殿下啊,你还真值得本小姐费心。”她自己撑着身子起来,靠在床上,其实锦石也想下床走动走动,可是真的没有力气,昨日高烧,让她现在浑身松软,而且两日没有吃饭,真的很饿。
正在这时,今朝开了门:“小姐醒了?现在可好些?”
“好多了,就是很饿。”
今朝笑了笑,茉莉带着几个丫鬟端了些清粥小菜进来,“茉莉,怎么上这么多菜,我吃不了。”茉莉笑了笑,“这是夫人吩咐的。”锦石正在好奇,周氏就来了,“今日是中秋你就卧病在床,许久不进餐,娘让厨房做了些清粥小菜,你先垫垫。”周氏端着碗,准备喂锦石,锦石自己拿起了勺子,“娘,我自己来吧。”
周氏也不阻拦,看着她慢慢吃饭。“本来想着,这是你回来的第一个中秋,一家人一起围着吃顿饭,晚上去宫里参加宫宴,你看看,现在……”周氏也知道,锦石是不想进宫的,但是现在连自己家人的团圆饭都吃不了。
“娘,我们一家人每天都在一起,就是团圆。”锦石吃着粥,眼里的泪水止不住了,她很少哭,可自从来了这上官家,就哭了好几次,周氏看见她嘴唇碰着勺子,眼泪一直往下流,“锦石,锦石……。”
“娘,你们可不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她在那场战争里,早就该死了,上官一家能够给自己身份已是天大的恩惠,他们收养自己,可是会随时带来灾祸的,偏偏他们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自己,爹娘的疼爱,哥哥的疼爱,她如今都得到了。
周氏当然知道锦石的意思,上官一家已是灭国之臣,如今在这北朝厉城过了十八年,已经渐渐习惯了,公主是南朝皇室唯一的命脉,更何况,公主活泼灵动,自己早就把她当成了亲女儿:“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快吃饭!”锦石听了周氏的话,继续含着泪水,一勺一勺的将清粥吞下去。
用了些清粥,锦石感觉精神好多了,但是身子依旧无劲,上官既明给锦石抱来了一堆书,让她打发时间。
“哥,怎么就拿这么少?”
上官既明感到奇怪,自己还是选了十多本有趣的书,已经够妹妹看几天的,她居然觉得少?于是开口说:“这都有十多本了,你能看完就不错了!”锦石听了不以为然,装作气愤:“哥哥昨天不是说了,要把书房送给我吗!”
上官既明有些窘迫的笑了:“你听到了?那你为何不醒来!”
“哥哥不要追究我为何没醒来,我现在问的是书房的事。”锦石那时的确听见了上官既明说的话,但是她当时仿佛置身梦境,完全无法睁开眼睛。
上官既明看着锦石说:“那些书全是我到处搜集的,你也知道,甚至有绝本,有几本还是我远赴天山圣地求的,不能送。”上官既明现在开始耍起了无赖,他倒不是抠门吝啬,他希望的是妹妹能够好起来,自己亲自把书房钥匙给她。
“哼~那算了,哥哥就是言而无信,那我也不要了,你给我出去,我要休息!”锦石现在的样子,才像是被兄长保护着长大的姑娘,没有坚强的羽翼、没有从前那种孤独到骨子里的毅力,她真的就像,在哥哥的疼爱下,生活了十八年。
“生气啦?”上官既明知道锦石不会生气,就想和她继续说话。
“行啦,你那书房我还不稀罕呢,你快去打理一番,时候不早了,等会还进宫呢。”的确,时间不早了,该是进宫赴宴的时间了,锦石也不好继续拖着上官既明。上官既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点了头:“真可惜,今晚是见到信王的好机会。”
锦石听了这句话,加大声调:“哥!出去!”
上官既明走了两步还回头补了一句:“信王英俊潇洒,厉城那么多姑娘想见都见不到。”
看着上官既明越来越快的脚步,锦石真是头疼,‘连爹娘都看得出自己不想嫁给信王,哥哥怎么非要撮合!’
锦石看了一会书,周氏来了房间告诉锦石,他们要去皇宫赴宴了,若是锦石有事,吩咐尚管家便好,锦石点头,看着周氏的身影出了房门,打开刚刚未看完的书页,如书中真挚流露的感情,如人世初生的纯真:
‘从今以后,上官一家的命,就是我的命,我会用尽一生的心血,来护上官家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