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最大的危机虽然成功解决了,可是她心头的大石却是越发的沉重。
她的性子素来是外柔内刚,从不肯轻易妥协,更加不会为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而影响自己的判断和下一步的行动。
然而,自从孟慧茹出了事情之后,她就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
那小姑娘的行动实在是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孟慧茹竟然毫不犹豫的就牺牲了自己,以保全八皇子……当然了,这也就等同于是保全了皇后。
皇后之所以能够坐稳凤椅,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她入宫第一年就怀了龙裔,并且顺利的诞育了八皇子!
后宫女人的荣辱多半也是依存在了子嗣的身上,若是八皇子出了什么问题,首当其冲受到牵连和影响的就是皇后自己!
皇后为了保住八皇子也是费尽心机,甚至做了不少阴损的事情。时至今日,八皇子已经长大成人,眼见着就是能够名正言顺独当一面,承担嫡子的责任了,若是出了问题,当真是功亏一篑!
所以,孟慧茹救了八皇子,就等同于救了皇后!
皇后这辈子从没亏欠过别人什么,反而多是别人对她不起——比如她的父亲、她的姐姐、甚至是她的丈夫。
这么多年,她唯一觉得稍有亏欠的人,只怕就是那位自宫入了漠北皇室的塔拉——诚然两人之间乃是情感纠葛,难以说是谁对谁错,但是到底是因为她突然入宫,才导致对方性情大变,甚至流落到了漠北为奴。
而今却是又添上了一个孟慧茹!
想起从孟慧茹被逼入宫之后的种种,皇后也是思绪万千。
虽然,她明显可以感觉到这个小姑娘和自己并不亲近,也压根没有要安心留在凤栖宫的心思,但是这又如何呢?
本来她让孟慧茹入宫就是为了挡灾,若是灾祸过了,她想要离开,随时可以离开。
当然了,那个时候皇后并没有任何的姑息之情,就算是真的牺牲了孟慧茹,她其实也不会有什么遗憾的。
这世界欠她的已经太多,她何妨从某个人身上找回来呢?
尽管这个人可能是替罪羊。
然而,一将功成万骨枯。
这样的道理,上位者,当权者,谁不明白呢?
皇后自问不是一个心肠软的人,但是今时今日,她又真的能问心无愧吗?
这样的时候,韩夫人突然要入宫求见,皇后委实不知道该以何种姿态面对人家!
皇后沉吟了许久,方才有些疲惫的说道:“去吧。将人带进来吧。总是要面对的。”
翡翠觉得皇后很无奈,这种无奈是她很多年没有在皇后脸上看到的了——尤其是这一年多以来,皇后总是胸有成足,似乎能够面对一切的困难,并且妥善的解决。
虽然风风雨雨,源源不断,可是最后的胜利者还是皇后!
然而这一次,翡翠知道,皇后若是还想要继续胜利下去,只有舍弃了孟慧茹。
诚然,如果非要翡翠做个选择,她最终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选择支持皇后的任何决定,但是同样的,她和皇后一样,存了愧疚之心。
翡翠抿了抿下唇,到底还是说道:“娘娘,慧茹,是不是非死不可?奴婢虽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何尝是这种莽撞无知的人呢?”
言外之意,她认为孟慧茹虽然承认是她的错误,但是其中必然有什么苦衷。
皇后竟无言以对。
她也想得更深了一层。
或许,大多数人也是这个想法?
是不是都认为孟慧茹的言行和往常过于判若两人,所以这次的事件一定是另有隐情!
皇后觉得头脑异常的混乱,如同一团浆糊一般,不知道该如何取舍决断!
“你莫要再多说了。先去将韩夫人带来再说!”皇后实在是不堪其扰,就要打发着翡翠离开。
翡翠今日已经是破格逾越了,断然不会再说什么更加过分的话了。
她乖觉的退了下去,却在转身的时候无声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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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夫人表现的十分得体和淡定,并没有露出过分的愤怒或者不解,尽管实际上,谁都知道,出了这样的事情,最最伤心的可能不是孟府中人,反而是这对舅舅舅妈。
“臣妇参见皇后。今日唐突前来还望娘娘不要怪罪。”韩夫人躬身行礼,礼数无可挑剔。
皇后点点头,一摆手:“夫人请坐吧。”
韩夫人也不推辞,自顾自的坐下,随后接着说道:“这段日子,慧茹承蒙您的照料和提拔,也给您添了不少的麻烦,外子一直想要找个机会和您表达谢意。”
皇后实在是有些糊涂了。
这些话哪怕是三天前来说,她都会觉得自然而然,可是现在……却是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打在了她的脸上。
孟慧茹身陷囹圄,而她却安然坐在这里,这已经是极大的讽刺了。
“夫人这话……本宫实在是汗颜……咱们也不是外人,若是您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韩夫人淡淡一笑:“皇后,这事情实在也是我们越俎代庖了。不过,臣妇觉得还是应该第一时间告诉您才是……”说完,她轻声说了两句话。
皇后登时目瞪口呆。
“这……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本宫……的确不知道。”
韩夫人其实内心也十分的激动,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那位昨日就来找了外子商量,今日就往孟府去了。想必下午的时候,消息就会传出来了。”
“可是……这种事情……这种时候,是否合适……”皇后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虽然,她早就看出了那人的心思,扯了孟慧茹和凤栖宫绑在一起,也未尝没有拿捏那人的想法。
但是,两个人什么时候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呢?
韩夫人试探着问道:“外子的意思是,究竟这件事情是否得到了皇上的许可呢?或者只是一厢情愿?希望娘娘能指点一二。”
皇后皱了皱眉头,这两天,她的心纷乱无比,哪里有心思去揣摩文景帝的心思呢?
但是,既然那人愿意出手,恐怕孟慧茹性命无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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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永信得知了孟慧茹被关入慎刑司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
这几天,他依旧是被乌兰图雅缠着——如同一条蛇一般的缠着。
他甚至已经开始怀疑,自己到底能不能坚持到心愿得偿的那一天了。
等到有人告知他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内心暗藏的那一团火瞬间燃烧了起来。
他要救她!
他必须要救她!
到了这个时候,他突然明白了,自己到底是有多么的爱她。
原来有一种感情,是你日日夜夜见不到她,可是却能够在听到她的名字那一瞬间迅速燃烧是生命,哪怕只是为了给她照亮深夜的一条小路。
方永信也不知道这是压抑太久之后的冲动,还是他本来就存了这种想法。
然而,他该如何救她呢?
他在那一刻,已经想到了一个办法。
但是若是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他之前谋划的一切都要化为乌有。
这些日子,故意避而不见,故意不去想她,为的不就是能够忘了她,能够决绝而去。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不够冷静了呢?
方永信本来迈出去的腿又收了回来,整个人也颓然的跌坐在椅子上。
宁远侯府里唯一的老仆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世子……您这是……”
他惊讶于方永信那伤感而颓废的表情——那不是他熟悉的世子!他们宁远侯府从来只有站着死的男人,却没有跪着哭的情种。
“方伯,你说,我到底有什么用?文不能安邦,武不能定国。我的父亲是天下的名将,甚至用生命保家卫国,最终却被端王那小人因为朝野党争而丧了性命!我想要报仇雪恨,可是皇上却说一切都过去了,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坏了国家大事!”
方永信内心集聚的愤怒,突然爆发了。
“世子,老奴是半截子入土的人了。从来不懂说什么漂亮话。您也知道的,我无名无姓,大家都叫我孟伯。是侯爷救了我,我这条老命就是侯爷的!老奴其他的话不敢说,但是只有一条——那就是侯爷绝对不会让您用自己的性命或者下半生的幸福去给他报仇!”
孟伯人年纪虽然大了,可是却是耳聪目明。
这些日子,方永信在做什么,他一清二楚。而乌兰图雅是个什么东西,他也猜出了三四分。
他尽管不知道方永信的具体想法,但是却明白,这绝对不会是什么正大光明的事情。
方永信内心一阵震撼。
他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寡言少语的孟伯会说出这种话来!
只是……难道他真的可以为了自己所谓的幸福就放弃给父亲报仇吗?
方永信又一次陷入了纠结之中。
直到日近黄昏的时候,方永信方才骑着一匹快马,如风一般的一路飞驰,迅速的来到了朱雀大街的一座宅邸门前。
那门房见他器宇轩昂,容貌俊朗不凡,一眼就瞧出这位非富即贵。
“您是?”
方永信咬了咬下唇,终于是拿定了主意,朗声说道:“在下宁远侯世子方永信,求见孟大人,有要事相商!”
“您也有要事求见吗?”那门房嘟囔了两句,就行礼进去回禀了。
方永信心情激荡,却是没有留意对话话里这个“也”字。
他只是不断的上下整理自己,生怕有哪里不够正式,或者失礼的地方,会坏了他的大事。
过了一会儿的功夫,那门房便就回转,堆着笑说道:“还请世子,跟着小人来。我们老爷此刻正在书房会客,恐怕还要劳烦您多等一会儿了。”
方永信没有多想——孟长庭本就是户部侍郎,也算是身居要职了,只怕是每日都有不少人要来求见甚至打秋风的。
门房领着他七拐八绕,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方才到了一处颇为雅致的小舍。
几杆修竹随风秫秫响动,也让他略带焦躁的心稍微安宁了一些。
终于他也想明白了一会儿到底要说什么,又应该要怎么说。
出娘胎以来,他也是头一回做这种事情,难免心情有些紧张,但是却又异常的笃定。
孟长庭的为人,他也略有耳闻——最是趋利避害,唯利是图的。
以他这样的身份,想必对方是千肯万肯的。若是孟长庭答应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是去说服文景帝了。
想到这位皇帝,方永信倒是有些不安起来。
不过随即,他又安慰自己:在宁远侯真实死因这个问题上,文景帝对他是有所亏欠的,就凭着这个,皇帝也应该给他这个薄面了。
方永信搓了搓手,尽量让自己平复心情。
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等待,他终于听见了门吱呀一声开了!
可是里面率先走出来的那个人,却是他这辈子最不愿意看见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