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慧茹真心不愿意去管这件事情。
一则是皇后的家里事,能不接触还是不接触的好,二则是……她总觉得这事情好像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杜欣瑜年纪虽小,野心却大,而且雄心壮志满怀的,怎么可能轻易就这么去了?
再者说,这么点子的小姑娘,有几个有胆子上吊自尽的?
然而杜府不乐意声张,皇后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当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谁让她偏巧今日做了那递话的倒霉鬼?
如今她也只能是见机行事,看看这杜府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了!
由于是皇后亲自开口,所以这从备马车到抵达杜府的大门口,居然不过是用了半个时辰时间。
孟慧茹掀了帘子,打量一番,倒是觉得这杜府和寻常人家大大的不同。
那门口的牌匾上不写某府,却是直书“忠谨世家”,如此张扬倒是不像众人口中杜府的行事风格。
可是这般类似自夸的牌匾公然挂出来,难道说竟然是那一任皇上御赐的?
她好歹算是奉了皇后的旨意过来的,自然是不可能从后门入府,便就令那赶车的小太监去告知情况。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婆子来将那侧门的门槛给拆了,让这马车直接行使了进去。
来迎接孟慧茹的居然还是早上那个妇人。
那个妇人一瞧是她,也有些惊讶,连忙迎上来行礼道:“竟然是姑姑。之前果然是奴婢眼拙,姑姑原来是皇后身边得力的!”
孟慧茹怎敢托大:“嫂子这话可是抬举我了。我不过是娘娘身边伺候的。今日这消息也是委实过于突然了,娘娘都有些受不住了。所以才派了我过来慰问一番。”
那妇人说道:“小妇人夫家姓刘,这里都叫一声刘嫂子,您若不嫌弃,也只这般叫我就是。我本是我们老太太身边的,今日也实在找不到人,这才被派去顶了差事。”
孟慧茹瞧她这年纪不大不小的,应该本就是老夫人身边的丫鬟,后头嫁了人,依旧回来伺候的。想必是个得脸又伶俐的,否则不会嫁了人还能在内院行走。
“既然如此,可否请嫂子先带我去见见老夫人?皇后有几句话托我转告!另外也担心老夫人的身体。”孟慧茹觉得还是先看看老太太的情况,也算是心中有数,免得之后皇后问起,她一无所知。
刘氏有些犹豫,踌躇了半刻方道:“老太太受了惊吓,身子有些不好。不过既然是娘娘发话,应该也是可以见的。”
孟慧茹觉得这话奇怪,难不成还有谁拦着不让见杜老夫人不成?
她跟着那刘氏走了一段路,果然发现杜府里面有些纷乱,各个丫鬟婆子跑来跑去,时而还能听见“某某不好了,快叫大夫”或者“快去库里取人参”等语。
刘氏尴尬的一笑:“让您见笑了。这一大早的……府里的主子都是又惊又悲的,所以才乱成这副样子。”
孟慧茹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眼瞅着快到了的时候,刘氏突然顿住脚步,类似乞求般说道:“姑姑。老夫人心情不好,年纪也大了。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您还得担待着一些。”
孟慧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可还是很给面子的点了点头,然而她随即就知道为何刘氏会郑重其事的说了这么一番话。
因为她的脚当踏进了院子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尖利的谩骂:“我就知道她是故意的!否则又何必如此对我的孙女!她害死了欣瑜,总算是舒坦了吧!我到底哪里对不起她!好歹也是我养大的,难道竟然真的是白眼狼不成!”
孟慧茹的脚一停,哪里还敢进去?
刘氏吓得魂飞魄散,万没想到会正赶上这个时候过来。这话若是被皇后知道了,只怕又是一场官司!
她扯了孟慧茹出来,讪讪道:“姑姑赎罪,奴婢先去回禀,立即就请您进去!”
说完,竟然小跑着冲了进去!
孟慧茹这边内心却是震动不已。这里面的声音显然是个女子,不过是应该有些年纪了。难道就是杜老夫人?
可是为何她口口声声说什么“养大的”、“白眼狼”?难不成皇后居然不是杜老夫人亲生的不成?
这种骇人听闻的秘辛之事,简直就是对皇后身份的一种质疑!
孟慧茹晃了晃头,恨不得讲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立即挖掉!
刘氏进屋之后,里面就安静了下来,不多会儿,她又亲自出来请了孟慧茹进去。
孟慧茹进屋一看,就知道这是匆忙拾掇好的,那地毯上的茶水渍还在,甚至一旁桌子的茶杯都倒着。
她自然是假作什么也没有看见,规规矩矩的给躺在床上的杜老夫人行礼问好。
杜老夫人是个瘦削而严肃的女子,再加上一双过于发亮的眼睛,给人刻薄寡恩的感觉。
孟慧茹乃是有心人,忍不住多看了两眼,便觉得这位老夫人的长相倒是和沈夫人还有两分相似,同皇后那可就是截然不同了。
“有劳娘娘惦记了我这把子老骨头了!她贵人事忙,有这份心,我已经知足了。”
杜老夫人的口气有些阴阳怪气的,而且眼神中带着不屑。
孟慧茹有些不舒服。
你即便是和皇后有些什么,也犯不着泄愤到其他人身上!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说话行事如此没有章法?
她还没等想好如何回答,就有一个人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喊了一声:“母亲!”
孟慧茹一回头,就一见一个满头是汗的中年男子心急火燎的走到杜老夫人身前。
这位肯定就是杜家的大老爷了。
为何她如此笃定?
因为他的长相和杜老夫人真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那男子不动声色的看了杜老夫人一眼,便赶忙堆着笑说道:“敢问姑姑如何称呼?在下杜壬忠。”
孟慧茹心里真是佩服得不得了。
这人刚刚死了女儿,居然还能带着笑脸和她寒暄?果然不是寻常的角色!
孟慧茹不敢怠慢,立即行礼道:“小女乃是娘娘身边的令侍,姓孟。因为入宫不久,所以大人可能不认得我。”
她这话音刚落,杜壬忠尚且没有说什么,那边的杜老夫人却是腾的一下弹了起来,大声呵斥:“贱人!竟然是你!你还有胆子来我府上!真是不想要命了吗?”说完随手抄起身边的瓷枕就朝着孟慧茹砸了过来!
孟慧茹哪里料到这老太太二话不说,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还用东西砸她!?
她急忙闪身,躲开几步。只见那枕头“锵”的一声砸在地上,四分五裂,碎片四溅!
幸而她躲得快些,否则那枕头若是砸中,只怕是要头破血流。
孟慧茹就算是性子再好,也不可能笑脸迎人了!
“老夫人,你这是何意?小女就算是入宫做了令侍,伺候的也是皇后娘娘!我既不是你杜府的奴婢,更不是你的小辈,你凭什么意图伤我?这是何道理!”
这老太太蛮不讲理,难道还要求她能继续装好脾气?
杜壬忠也没想到自己的老娘居然昏聩大胆到这种地步,竟然拿着东西直接砸人。幸而这是没有什么大事,否则单只一条随意伤人的罪名,就够杜府喝一壶的了!
这可不是寻常的宫女丫鬟!这是身上带着六品官职的令侍,还是那三品大员的正经嫡长女!
“贱人!若不是你在皇后面前谄媚献殷勤,又乱嚼舌根子,我的欣瑜怎么会被皇后送回来?”杜老夫人却是一点都不怕,反而理直气壮的指着孟慧茹大骂,“都是因为你,我的孙女回府之后,一直是郁郁寡欢,所以最后才走了绝路!罪魁祸首就是你!”
孟慧茹脸色铁青,越发的觉得这个老太太不可理喻!
这些鬼话都是她从哪里听来的?
什么献殷勤,什么嚼舌根!
杜欣瑜被皇后送回来根本原因是她吃里扒外,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外头人一起合伙算计凤栖宫!
怎么这老太太居然会将这笔长算在了她的头上?
真是莫名其妙!
杜壬忠越听越冒冷汗,他恨不得立即将自己老娘的嘴给堵上!
问题是孟慧茹人在这里,他若是真的这么做了,不就是变成心虚,更加坐实了老夫人说的这些混帐话了吗?
他此刻真是恨死了那上吊死了的女儿——若不是她整日里在老妇人面前哭哭啼啼的胡言乱语,老夫人怎么会这般疯了一样的乱骂人?
若是这些话进了皇后的耳朵,只怕将来就是祸事连连!
他赶忙给孟慧茹请罪:“姑姑莫怪。我母亲这是白发人送黑发人,所以痰迷心窍了!这些话您千万别往心里去!”
孟慧茹见他一个长辈都和自己作揖道歉了,心中虽然火大,可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是面色不虞的点头道:“大人这话,我可不敢答应。只不过既然老夫人病了,就该好好养病,这般的胡言乱语却是为了什么?”
杜壬忠只得是给刘氏使了个眼色,让她稳重杜老夫人,然后引着孟慧茹往外走。
“孟姑姑,真是不好……”杜壬忠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盆狗血直接泼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