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别墅幽灵
从日出到黄昏,从黄昏到夜阑,我像个幽灵一样在空荡荡的别墅里徘徊,而偌大的别墅里似乎只有四个人,邱问天,保姆柳妈,保镖浩然,还有就是我了。我说“似乎”是因为我总是觉得那黑色的铁门后面还有一个人,我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所以绝不过多的询问这里的情况,毕竟我现在是寄人篱下的逃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柳妈是个很沉默的中年女人,每天都是无声无息的打理着别墅的一切,保镖浩然每天除了帮柳妈下山去采购一些东西,其余的时间都是和那几只凶猛高大的獒犬呆在一起,邱问天好像很忙,每天很晚才回来,他会给我带来镇上的各种消息,可是那些消息只能让我更加的沮丧,相思镇已经回复了往日的平静,之前发生的凶案依旧毫无结果,而文嘉瑞的案子已经因为我的“死”而不了了之了。那些神秘的黑衣人也没有再出现,也许他们已经离开了,我已经变成了一个被渐渐遗忘的活着的鬼魂。
午夜,我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却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所有的事情千头万绪无论怎么样都理不清。索性打开房门走出去,长长的走廊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更加幽深,我沿着楼梯向下走,走了好久也没有走到大厅,心里越发觉得奇怪,就靠着栏杆坐在了楼梯上,不料却发现原本是水磨石的台阶竟然变成了木质的!而我背靠着的栏杆扶手也不是原来的白色的,而是褐色的!我一惊腾地从楼梯上站起来,周围的环境也变了,楼梯另一面的墙壁上挂着的风景画也变成了一幅幅外国人的肖像画,这是哪儿啊?我跑下楼梯,来到了大厅,可是,大厅也变了,不知是何时,多了一排排的木质长椅,而最为醒目的则是大厅正面的墙壁中间嵌着的巨大的十字架!这里什么时候变成了教堂了啊?我怔怔的站在大厅中央,凝视着十字架上正在受难的耶稣,他的神情并不十分痛苦,仿佛仍在满怀悲悯的看着无知的世人!这时,从神台旁的角门里走出了一位金发碧眼的神父,他跪在圣像前低声的祷告,我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就悄悄的走到他身后,“神父···请你······”他是身体微微一颤,慢慢转过身来,天啊!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布满了锯齿形的伤口,暗红的血水在脸上肆意的流淌,眼眶也已经裂开了,蓝色眼珠垂在脸颊上。“不!不!别过来!”我呻吟着向后退去,他缓缓的从地上站起来,慢慢的向我逼近,殷红的血一滴一滴的从他的脸上滚落下来。我转过身去想跑开,可是楼梯怎么在哪里呢?怎么不见了?门呢?门也不见了!天啊!我慌乱的四处乱跑,直到“嘭”的一声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我绝望的呻吟了一声就向后倒去,却被那人伸手抱住了。
“那娜,这是你第二次撞到我怀里了啊!”耳边又响起了邱问天那柔和悦耳的声音,我慢慢的睁开眼睛,才发现大厅里已经一片光明,邱问天正在笑嘻嘻的看着我,我一把推开他,向后退了两步,是的,我又回来了,这里没有古老的教堂,没有血肉模糊的神父。
“怎么了,那娜?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啊?”邱问天关切的问道。
我揉了揉眼睛说道:“真是见鬼了!我刚刚明明是在一个古老的教堂里,还遇上了一个满脸滴血的神父,真是吓死我了!”
“原来是他!不要怕,他不能把你怎么样!”邱问天拉着我的手向楼上走去。
“你好像和那个‘他’很熟啊?”我不解的问。
他故作神秘的说:“先回房间,我会细细的讲给你听的!”
回到卧室,我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好累,倒了杯茶给邱问天,然后坐在他对面,笑着所:“说吧!那个‘他’到底是谁啊?”邱问天用他那柔和悦耳的声音讲起了这栋别墅的往事。
原来这栋别墅是由一座教堂改建的。一九三零年,一队日本人闯进了相思镇。他们是为了韦家那笔传说中的宝藏而来的。可当时的韦氏家族已经是人丁单薄了,当家人韦伯翰是清末的进士,很有几分骨气宁死也不肯出卖家族的秘密,结果韦家连仆人在内七八十口人都被日本人杀了,只有韦伯翰的长子韦天佑抱着还在襁褓中的幼子韦天意逃了出来。兄弟两个就逃到了陵山上的这座教堂里,那时候主持教堂的神父叫艾伯特,是个英国人,他来到中国已经三十年了,是个中国通,对韦家的古琴技艺很是痴迷,所以他经常到琴轩中向韦伯翰请教。艾伯特收留了这两个可怜的孩子,不久,日本人就知道了两个孩子躲进了教堂,他们用尽了各种手段来威逼利诱神父,可是却没有得到两个孩子的任何消息,最后,丧心病狂的日本人就残忍的杀害了神父,也就再没有人知道了那两个孩子的下落了。十几年后,长大成人的韦天佑带着弟弟和儿子回到了镇上,他已经是国民党军队中的一名高级军官了。兄弟俩没有找到神父的尸体,只好重修了教堂来纪念善良神父。可是却没有多少人来做祈祷,因为镇上的很多人都声称自己看到过神父的鬼魂出没在教堂里。再后来,国民党退守台湾,韦天佑却没有来得及离开,被送进了战犯监狱,最后死在了狱中。琴轩和这座教堂就收归国有了。特殊时期期间,琴轩曾经是镇上最大的造反派组织的指挥部,而教堂却一直荒废着。特殊时期结束后,国家的政策发生了变化,琴轩又回到了韦天佑的儿子韦正的手中,韦正把唯一的女儿韦钰嫁给了文嘉瑄,文嘉瑄是个很有头脑的商人,政府出资字小镇发展旅游业,他趁机将琴轩改造成了一座仿古宾馆,成了相思镇创收大户。可是这座教堂却因为闹鬼一直都无人问津,十年前,邱问天买下了这里的地皮,将它改建成了一座巴洛克风格的别墅。可是邱问天却一直呆在国外,所以别墅建好后仍旧是空着的,直到今年邱问天来到小镇才终于有了人的气息。
听完了这段长长的故事,我疲倦的靠在柔软的沙发里,深深的舒口气说:“那个神父不是个坏人啊!他为什么要吓唬我啊?”
邱问天摇着头说:“不一定哦!我听柳妈说,你整天像个游魂一样在房子里神出鬼没的,说不定啊,艾伯特神父嫌你打扰了他的清修,想把你吓跑呢!”
我笑着说:“好人成不了恶鬼,我不怕他!”
“对了,我有件礼物送给你!”他起身匆匆忙忙的向外走出去。我把自己舒舒服服的埋在沙发里,一边回想着刚刚听到的故事,一边等着他回来,竟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柔和的阳光轻轻的抚摸我的脸庞,耳边似乎传来一阵隐隐约约的琴声,我一惊,从床上坐起,侧耳倾听,却什么声音也没有了。我走到落地窗前,想起不久前也是这样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我在淡雅的琴声中醒来,为我弹了一夜琴的文嘉玮脸上带着和阳光一样温暖干净的微笑,那琴弦上的斑斑血痕应该早已被擦掉了吧,他受伤的手指也应经好了吧!
“那娜,你喜欢这件礼物吗?”邱问天是声音伴着开门声一起送到了耳中。
“哦!”我一惊,“什么礼物?”
他有些失望的指了指床旁的长沙发,我才发现那领被平铺在沙发上的雪缎无袖水滴领旗袍。
“那娜,你还记得吗?那天黄昏,你就是穿着这种样式的旗袍走在街上,你几乎把整个小镇的优雅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
是的,我记得那个美丽的黄昏,我就是穿着这样的旗袍和文嘉玮一起走在街上,那晚他第一次弹琴给我听,他还把我当成了知音······
“看着我!那娜!”我被邱问天的叫声下了一跳。他那双黑而幽深的眸子好像已经看透了我的心思。
“你叫喊什么?!”我不满的说道。
“那娜,你应该很明白你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你的命是和我的命连在一起的!”邱问天的话像一把利刃剜在我心上,我深深的审视着他,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很明白,你和我都是杀人犯,我们都不可能在阳光下清清白白的活着,命运已经为你选择了我,你明白吗?”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柔和了。
我大叫道:“我没有杀人!”
“是,你没有杀人!可是,谁会相信呢?警察会相信吗?”他的话是那么的冷酷!其实,我早该明白他不会毫无目的的帮组我,而我也绝对不相信他会喜欢我,虽然我还不明白到底是有什么目的,但是燃烧在我心底的愤怒已经烧掉了所有的恐慌,“我现在就去面对属于我的命运,如果上天注定我要含冤而死,我也认了!”我推开他大步向外走去,却被他一把拉住了,他的手那么的有力,几乎扭断了我的手臂。“小姐,对我公平一点好吗?难道你想让我陪你一起去死吗?”
“我会向警察证明你杀人是自卫的!”我气呼呼的说。
“小姐,你什么时候能够不那么天真啊!你自己一身的罪名都还说不清呢,为我作证?会有人相信吗?我倒是很可能被认为是你的同谋!”他的目光好像可以刺穿我的身体。
我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放手,你弄痛我了!”他慢慢的放开手,退后了一步。我揉着酸痛的手,淡淡的问道:“你想我怎么做呢?”
他没有想到我会突然间平静下来,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良久,“那娜,对不起,我并没有逼迫你的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被伤害,而你,只有在我的身边才是最安全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才能真正的帮到你,才能挽救你!我这段时间要去外地办些事情,你不妨好好的想一想。如果有什么需要,你可以跟柳妈说,她会让浩然去采办。”他快步向门口走去,走到门边却又转过身来,“那娜,我希望你这段时间你能安安静静的呆在屋子里,不要节外生枝,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我看着他把门轻轻关上,我就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无所事事的游魂了,而一个失去了自由的幽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