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轻轻一句在身后,赫连卿听了也知道是谁。
“谢公公,你怎么来了?”
谢成垂手恭敬请安,被他阻止。“免了,母妃在世时曾经说过,她当谢公公是自家兄弟,对本王你不用行大礼。”
“奴才是残缺之人,本已卑……贱,这世上唯独娘娘还当奴才是自家兄弟来看待,是奴才的福气。”在赫连卿面前提起往事,一向沉稳不温不火的谢成微微动容。
转眼那仙人之资的女子已经过世十年,唯留下庆王这个孩子,她去世前唯一不能放心的也是他。
“庆王爷,奴才深夜前来见你,是有件事想给王爷提个醒。”
“狩猎比试的输赢,父皇已经决定了吗?”赫连卿显然料到他的来意,谢成在母妃去世后,时常会暗中提点他几句,关于父皇喜好心意之类。
他明白少了母妃,父皇后宫的女子那么多,将来还会有宠妃的皇子出生,他没有强大的力量在后支撑,即使父皇再对他疼爱,将来有朝一日兄弟间反目,他必然成为众矢之的!
“这是其中之一,王爷应该知晓,贵妃娘娘在世时就希望王爷可以过的平安,远离这些争斗。奴才知晓那不过是贵妃一厢情愿的想法,有些时候人真的身不由己。”谢成深叹。
赫连卿重重拧了眉心。
他被人骗喝下离人泪时,他被这毒岁岁折磨时,他就发誓不能再被人掐住喉咙,掌握他的生死。
“谢公公能体谅本王,希望母妃也能如此。”
谢成思忖一刻,又上前道,“最后一事,是奴才替贵妃娘娘求王爷的。”
“什么事?”
“此番狩猎比试,皇上对庆王妃的表现很满意,可还是忌惮她是安宗柏的女儿。贵妃娘娘在世时对安宗柏有救命之恩,为王爷定下他的女儿为妃,如今他手握重兵,王爷可以收为己用。奴才斗胆请王爷善待王妃,与公与私,王妃都可以助王爷成就大事!贵妃娘娘在天之灵,也想王爷此生有个贴心的人在身边不离不弃!”
贴心的人在身边不离不弃?赫连卿脑海里反复而过这句话,谢成走后他撑着伞出来细雨绵绵,他恍然不觉走到安紫薰营帐前。
半敛起帐帘,紫色身影单薄独坐在桌边,及地长发垂落,投在地面拉成一副宛若水墨的画面。
她……醒了!
赫连卿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她沉默静坐的身影,他还记得金銮殿内,她一袭喜服妖娆,灿若天边朝霞,款款而来。
他厌恶她不假,却不能不承认那时的她,风姿卓越令人难舍移开目光。
此刻的安紫薰仿佛少了一丝生机的人偶,赫连卿看的久了心神竟然有点恍惚。
雨中脚步声还在不远处,他已然听见,余光看去,是木棉端了食盒过来。
看清楚雨中默立的锦衣男子是赫连卿,木棉微微一怔上前便要行礼,他扬手打个手势阻止她出声,伸手接过她提的食盒转身进去。
木棉楞了下,看了看里面才醒来不久的女子,她将嘴边劝阻的话又咽下去。七王爷暗中带她给王妃治病前就嘱咐过,在庆王面前跟王妃有关的事情,都要小心择言。
这次营帐里温暖如春,赫连卿缓步走到安紫薰身边,打开食盒,里面清粥小菜,还有一碗浓重乌黑的药汁。
听见声响安紫薰以为是之前守在她身边替她医治的医女,只是淡淡道,“我不想吃,拿走。”嗓音沙哑干涩,柔弱无力。
片刻不闻来人有离开的意思,她双手支撑身体想站起来,那药味令她接连几顿不曾进食的胃一阵难受。才起身想离开,手腕却被人用力抓住,下一刻体弱无力的她跌个满怀,龙涎香薰满衣衫,在她鼻端缭绕,那么熟悉……
“喝药。”
眼前赫然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却因为她慌乱逃离的神色,原本带着浅笑的眉眼,立刻裹上薄薄一层寒霜。
她慢慢退后,撇过去脸缓缓坐在床榻一角,纤细手指在衣袖里用力捏着。
“王爷。”这两个字冷冷淡淡从她唇中吐出,不带丝毫情意,仿佛他不过是个陌生人,她连看一眼都不愿意。
“把药喝了。”赫连卿看着怀里的她,紧抿着唇迟迟不应他一声。以往无论怎样,她或笑着与他针锋相对,或发了脾气直接顶撞他,现在她面无表情安之若素。
药碗拿过放在她唇边,那药味浓重,她闻着极为难受,赫连卿逼急了,她直接抬手挥去,半碗药泼洒在他手背衣袖。
药汁虽不是滚烫,赫连卿手背还是红了一片。
“安紫薰!”他眉间一怒拧起不由提高声音,她连眼珠都未有转动下,空空的看着一处。赫连卿见了突然笑起,眉睫染霜。“你恼什么,你用身子换解药,本王给了,不过是享受你一夜,你还指望清白身子留给金痕波!”
她还是不理睬。
赫连卿稍稍用力,“从这里回到南海,再快至少要半个月,海上也许他金痕波是霸主,可这一路上能不能安全回去?这点你说准能保证?”
她空空的目光慢慢收回,凝视冷笑的赫连卿,她看不透这个男人,却清楚他一贯行事的手段。只要他想得到的,对任何人都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三年前被她救起的少年,那段青涩却单纯不含杂质的朦胧喜欢,留在她心底深处暖暖的感觉,从那一夜……情……欲后,最终成为她心底尘封的记忆。
回不去了……
她唇角漾开,伸手接过药碗仰头喝下,浓重药汁入口强迫自己咽下,立刻令她肠胃翻江倒海似的难受。
手一丢,碗落下,一地碎片。
“出去!”她低低一句,用力拉开还搂着她腰肢的手,他的手太冷,他的心更冷,她一向讨厌被冰冷触碰。
赫连卿眸色一寒,正欲发作,她突然俯身剧烈呕吐,那半碗药汁尽数吐一地,她没有吃东西,胃空无一物被药刺激,吐出这些后,一阵阵抽痛。
半跪在床榻,她连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手指紧紧攥着床角,不愿在赫连卿面前再弄的更加狼狈不堪。
“不知好歹的东西!”赫连卿猛的站起,怒极至冷像弦上代发的箭。他几时给人端过药,还烫伤手背。
她作……践自己,是给谁看?
“安紫薰不知好歹,不劳烦王爷你费心。”她抬了头唇边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淡笑。
营帐外木棉听了动静疾步进来,一见这场景心下明白忙着跪下,“王爷息怒,是奴婢的错没有及时告之,这药药性很强,需服用膳食后方可喝下。王妃才醒又久未进食,只怕这药刺激肠胃,所以才会吐出来!”
赫连卿微怔,他出生皇族,身份尊贵,这二十余年来被人伺候打点好一切,哪里知道这服药需先进食才能服用。
他不知,安紫薰也倔强不说!
烫红的手背点点灼痛,他莫名心中一丝怒意,眸子又暗又沉。
“还是奴婢来伺候王妃吧。”木棉见庆王手背烫的浅红,面色微怒,忙说道。
赫连卿却俯身将安紫薰拎起来冷笑道,“不知好歹是吧,本王今天就教你怎么知这好歹!”
“王爷……”木棉本不想惹祸上身,可她身为医女,担心安紫薰大病未愈,经不起再次折腾,这药方子她已经弄的平和,她刚喝下就吐出来,显然身体堪忧。
赫连卿脸色不善冷冷道,“你这么疏忽照料王妃不是看在老七的份上,今天定然不饶你。再去熬药,然后自己下去领十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