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决战之前数日,夏凌雪便已赶回洛州。一回到金府,金威便来找他,说皇上对那位代表金家争夺国师之位的年轻才俊很感兴趣,要见一见金家门派的新任掌门。夏凌雪吃了一惊,随即便换了一身衣服,进宫觐见皇上。
皇上名庞名缪,也是位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他并未在大殿见夏凌雪,而是命人将夏凌雪带入御书房。夏凌雪身为金家家族门派掌门,见皇上不必跪拜行礼。
夏凌雪进去后,庞缪赐坐于他,又吩咐值守的宫女太监全部下去,然后看着夏凌雪那张比他还年轻的脸,说:“金穆怎么样了?”
夏凌雪微微考虑一下,说:“他在闭关养病,还是老样子。”
“父王常跟我说起国师当年的风采,数次与火狄国的血战,国师都是亲为统帅,上阵杀敌。父王御驾亲征那次,若非国师舍身相护,父王那时恐怕就死在了战场之上。”
“皇上召我来,是叙旧的吗?对于先皇与我太外公之间的事情,我并不清楚。”
“替我向金穆问好,他一定是病重了。以他的性子,谁想动他国师之位,只要他能动,让人抬着,他也要上场迎敌的。”
夏凌雪不由地冷笑:“你既已明知他病入膏肓,为何不让他省点心,还要他在临死前交出国师之位。”
“若不如此,我如何知道他老人家是真的已经病到这般田地?其实我心里还是希望他老人家可以出战胜出的。我知道他老人家胸中有多少韬略与丘壑,但他就是在国与家之间计较太深。我不怀疑他对金铎国的忠诚,金家在洛州的历史比我们皇室还要久远。不过在他的心里,或许还是金家的地位要重一些吧。金铎国如今每况愈下,他明明已经不能出战,却依旧要硬撑着维护金家地位,丝毫不肯把机会让给其他有德有才之人。金家自百年前康定之变以后,人才凋零,已经无力以一个家族的力量维持金铎国的繁荣昌盛。我身为皇室后人,也负有振兴国家的重任。金家做不了的事情,让别人来试一下,有何不可?”
“皇上为何特意找我来讲这些事情?”
“你如此年轻,便是金穆所选定的人,必有过人之处。金家家族门派掌门,个个都是雄才大略之辈,是我金铎国的中流砥柱。你虽年轻,得金穆垂青,日后必有极大的成就。所以,我想劝你不要出战。我多一个可用的上的国师,也不会损失一名我金铎国将来的栋梁。”
夏凌雪盯住庞缪那双亮若星辰的双眼,说:“你是一个明君。既然如此,为何把国家的未来,托付于修真门派掌门之手?以修真之人执掌国政,如何能令国家强盛?”
庞缪苦笑一番,说:“我倒是希望金穆他老人家可以出马,可惜他派出来的是你这个年轻人。如今危机迫在眉睫,先扛过眼前的危险再说。日后的事情,如果那卢叟果真祸国殃民的话,就再选贤能之士接替他位置。”
夏凌雪一愣,说:“有何燃眉之急?有人想图谋不轨犯上作乱?金家固然已经今非昔比,国内的局势,依旧能弹压得住。”
“内忧暂时不足虑,外患却已迫在眉睫。火耀国火狄,早已虎视眈眈多年,随时可能攻入。一旦火狄攻入,洛州已经脱离我们自立的各附属国能否相助还是未知之数,我看有几人趁火打劫的意图都已经很明显。如此一来,我金铎国离亡国就不远了。”
“这跟卢叟出任国师有什么关系?”
“火狄势大,已经引起各大修真门派的注意。卢叟出自修真大派乾元门,不说他的师尊,就是跟他平辈的师兄弟,很多都已经是开宗立派的宗师级人物。卢叟担任国师,便会尽快在修真界策动对火狄的诛杀行动。卢叟说了,以火狄的势头,修真高手对付他是迟早的事情。他担任国师之后,只需以他的人脉投个火种,让这熊熊大火早点燃起来而已,那样我金铎国的外患便可缓解。以火狄和日芒军如今的威势,除了直接杀出动高手刺杀火狄之外,还有什么办法能有效地阻止他?”
火狄的日芒军横扫炎州大地,吞并各附属国,大有一统炎州之势的消息,夏凌雪早已知晓。修真门派想要对付火狄,却是第一次听说。卢叟坐上国师之位后便要策动修真界对付火狄,那夏凌雪便更不能让他坐上国师之位,非杀他不可。火狄若攻入金铎国,是他的敌人。但若是有其他人要对付火狄,夏凌雪知道了,倘若不杀掉,那还得了。而庞缪跟他说这些,显然是还不知道他是火狄之子这件事情。
“皇上的忧国之心,凌雪敬佩万分。卢叟就是长了一只会说话的嘴而已,凭他的实力,能否策动对火狄的刺杀,尚是未知之数。将修真门派引入朝廷,却着实是引狼入室之举。火耀国这一外患,我太外公早早便叮嘱过我,金家在幕后也有所行动。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他老人家何尝不懂?如若火狄来犯,金家儿郎,必定喋血沙场,冲在最前头。所以,皇上大可放心。金铎国外患,由我金家一体承担。国师之位,还是暂由我外太公担任吧。”
“如今的金家,和我金铎国的军队,已经抵挡不住日芒军的攻击。这一点,我很清楚。我不怀疑你们金家对于国家的信仰与忠诚,但是,任何势力,都有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金家已经没落,就不必去勉力承担超出能力之外的事情。我跟你们一样,都要正视现实。”
夏凌雪哈哈一笑,说:“皇上,你确实是明君,但是毕竟年轻,所以眼光还是差了点,你太小看我们金家了。金家在大陆传承七千余年,岂是说退出便要退出的。既然如此,就举行国师之战吧,我要亲手将那信口开河的卢叟毙于掌下。至于火狄的日芒军,我金家抵挡不住,就有别家可以抵挡住?”
庞缪脸上微微显出怒意,说:“夏凌雪,不要口出狂言,不知好歹。我惜你是金穆选定的人,才好言相劝,你别不知进退。金穆病重,金家失去中流砥柱,再想一手遮天,是不可能的事情。”
“承蒙皇上美意,夏凌雪感激不尽。我受我太外公重托,将誓死捍卫金家权力。在这里,也容我斗胆奉劝皇上一句:庞氏皇族,由我金家一手扶持至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皇上不要小看了金家的势力。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金家实力如何,几日之后便有分晓。”
庞缪以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夏凌雪,说:“就凭你,想战胜金光门掌门卢叟?还要力挽狂澜扭转金家的颓势?看来金穆是老糊涂了,怎么选了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
夏凌雪冷笑一声,说:“皇上,多说无益。等国师之战后,一切便有分晓。对于皇上的提醒,我很感激。我相信皇上日后也会做一个正确的决定,君臣同心,力保我金铎国繁荣昌盛。”说完,便起身告辞。
庞缪叹一口气,说:“我已尽我所能,金家尽是出一个个比牛还犟的人,你好自为之吧。”
洛水城城北两百里外莫愁山中,一座宏伟的大殿里,一名仙风道骨的老者与卢叟分坐于蒲团之上,二人微眯着眼睛,一边打坐,一边说话。那名老者,是卢叟的师兄房慧。
“师弟,你我皆是修真之人,本当以修真为要务。你又身为一派掌门,与人比武争斗,介入世俗国政,恐怕不妥。”
“金家杀我五位长老、两位尊主,此仇非报不可。拿他们家族门派掌门开刀,正好相当,且又不失我身份。”
“五位长老?两位尊主?这金家虽是世俗家族,下手也还真够狠,也不怕遭报复。既然如此,仇是非报不可。但是国师之位,还有待斟酌。”
“炎州火家火狄已经崛起,火狄的大军,甚至威胁到了当地修真门派的生存。我得到消息,师尊他们,已经准备出手,防止火家进一步坐大。在云州,仪象门、长生派和通天派似乎也在谋划一件大事,准备给水家致命一击。七大家族,就属金家最弱。老夫不才,在洛州挫败金家,也算是给各位道友立一件功德。”
“七大家族虽然龃龉不断,但是暗地里依旧同气连枝,百年前康定城血战便是明证。数派绝顶高手联手,都未能一举灭掉金家,双方皆损失惨重。如今的金家,虽不比从前。想打压下去,也得从长计议。一旦处理不甚,再次爆发大规模冲突的话,在家族高手与世俗军队面前,我们修真界也未必能讨得便宜。百年前康定之变重创金家,修真界却也衰落了几大门派。我们是方外之人,当以追求大道、以身和天为己任。若非必要,尘俗之事,还是少介入的好。”
“师兄不必多言。金铎国内,我金光门已经介入颇深。待我当上国师,更可掌握大权。那时我从中稍一挑拨,让其自相残杀便可。对我的修为,并无妨碍,反有不少益处。”
“既然师弟心意已决,师兄言尽于此。”说罢,房慧便闭上了嘴,二人专心打坐练功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