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狄这一写,就是五个时辰,从午后一直写到黄昏。夏凌雪坐在一旁看火狄忘乎所以,奋笔疾书,心中也是感慨万千。从火狄的言辞之间,他能感觉到他对于自己的歉疚与疼爱。出乎他意料的是,火狄居然这么快就答应了自己离开的请求,并且深信自己日后会接受他。这个人的心胸和眼光,果然是超乎常人。
火狄写完信,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略显歉意地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写的忘情,没注意到天快黑了。凌雪,晚上赶路,多有不便。你我今日匆匆一见,还有很多事情尚未详谈,你还是住一晚吧。”
这种时候,夏凌雪怎能拒绝?于是点点头,说:“好!”
此时已到吃饭时分,火狄命人送上食物。军中饮食甚是简陋,夏凌雪并不在意。吃过饭后,火狄走到帐外,交待一番军务,便带着夏凌雪在军中各处查看了一番,将军中的情况一一说给他听。
重新回到大帐后,火狄说:“凌雪,日芒军训练有素,骁勇善战,威震炎州,可争雄于天下。我看出来你在武技上的修为,已经远远超过你的同辈。男儿生天地间,所为何物?无外乎权势、江山、美人而已。身为七尺男儿,你心中就没有半分血性与豪情吗?若是跟随我征战,驰骋沙场,纵横天下,所向披靡,岂不快哉?”
夏凌雪看着火狄那双光芒四射的眼睛,脸上显出挣扎的神色,说:“那是所有男人的梦想,我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我放心不下我养父。十二年来,他为我们母子尽心尽力,我们是第一次出远门,并且一走就是几个月。我想我父亲…养父,此刻已经望眼欲穿,每日都在担心。”
火狄嘿嘿一笑,说:“凌雪,那你想的是什么?一辈子呆在云州,做个无忧无虑、安安稳稳的公子哥,日后继承你养父的马场,取个当地世家大族的女儿,生儿育女,侍奉父母,了此一生?不要跟我说你想的就是这些,凌雪,那样会让我很看不起你。”
夏凌雪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坚决地说:“不是的!”
转瞬之间,这道光芒又暗淡下去,夏凌雪的声音也缓和下来:“只是现在,时机未到…终有一天,我会离开养父的羽翼,走上属于自己命定的道路。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回炎州,选择跟火帅并肩战斗,征伐天下。但是,那是将来的事情,不是现在。”说到这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火狄神色也变得凝重无比,缓缓说:“这才是我火狄的儿子,天赋高绝,却情根深种。虽然看的破,却做不了!凌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当年,也曾这样浪费不少时间。”
“看的破!却做不了!”夏凌雪仔细咀嚼着火狄的话,火狄的话,确实说中了他的心事。终有一天,他会离开夏家庄的。现在,一个绝佳的机会摆在了眼前,他却无法割舍养父的恩情。
夏凌雪对火狄的好感增加了几分,重重叹了一口气,说:“火帅,你说的没错,这就是我现在的处境。可能我天生是这样的人吧,我们暂时不要谈这件事情了,这样只会让我更加纠结,却无法做一个清楚的决定。”
火狄脸上显出几分失望,说:“可惜!可惜!既然如此,就不谈这些烦心的事了。凌雪,遵从你的心意做事吧。跟我讲讲你过去十二年的事情,越详细越好,我要好好听一听。”
二人就此长谈了一个晚上,夏凌雪将从小到大,能记起来的事情通通跟火狄讲了一遍,火狄不时大笑,不时又担心,听的津津有味,直到天色大明,依旧意犹未尽。
吃过早饭,火狄命人将自己坐骑牵过来,说:“凌雪,这是我座下的火烈马,名为‘流火’,产于炎州赤滔山,毛色鲜红如血,四蹄奔走如风。此马已经通灵,比一般的火烈马更为神骏。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出动数千人马才将它捉拿,又花了三年时间驯服。此次你就骑它去洛州,沿着大路行走,一日之间便可赶上你母亲。”
夏凌雪连忙说:“火帅您征战沙场,需要此等神驹。我有这样一匹好马,也没太大用处,白白浪费。”
火狄说:“不浪费,不浪费。日后要是你想见我,有这样一匹快马,也容易些。就算万里之遥,也十来日便到。”
夏凌雪见火狄态度坚决,不好推辞,便答应了。火狄将“流火”交到夏凌雪手中,给他一个重重的拥抱,交给他厚厚一封帛书,又吩咐手下两名青衣老者跟随夏凌雪一同前往。那两名老者并非军士装束,在一众士兵里头显得十分显眼。刚刚跟随在火狄后头,夏凌雪却并未注意到。
火狄说:“你骑着流火出门,若有歹人起意,不安全。这二位,是我火家门派中的长老,跟随你前往,可以保护你。到金家后,便将此二人交由你母亲。日后你们回云州,也可由这二老相护。她在云州如果有用的上他们的地方,也不用再派他们回来。”
夏凌雪扫了这二人一眼,发觉对方修为深厚,非自己所能洞察。心中有些疑惑,说:“军中怎么还会有门派人士坐镇呢?”
火狄挥一挥手,说:“此事一时说不清楚,你也不必关心这些。家族门派,七大家族都有。你母亲的金家也有,只是如今衰败了。指望他们保护你母亲和你,恐怕没希望。这二位是我贴身护卫,有他们跟在你身边,我放心。”
夏凌雪想了一想,说:“火帅在日芒军的千军万马之中,还需要门派里的高手做护卫,想必对方是极其危险的势力。我养父在云州也是一方豪强,但为人低调,做事谨慎,广交朋友,甚少树敌,不会有事的。至于回云州的路途,我们无需再带贵重物品,可轻车简从,加上归云军的保护,更加不会有事。我此去洛水城,路上不会停留,‘流火’奔走如飞,有人打歪主意,也赶不上。这二位高手,火帅自己留着吧。”
火狄依旧坚持,夏凌雪说:“火帅将坐骑‘流火’给我,我心中已极惶恐。如果再将贴身护卫也给我的话,我只好什么都不要,自己走回洛水城了。”
火狄见状,不再勉强,说:“既然如此,你多保重。”
夏凌雪在马上道一声:“火帅保重!”一骑绝尘而去。
火狄张望一会,等夏凌雪的身影不见了,才若有所失地朝中军大帐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