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钟希同终于悠悠转醒了。一睁眼,便对上冷易寒深沉的眼神。“醒了?”他问,眼底静如平湖,好像让人落水的人不是他一样。
钟希同瞥了一眼他刚刚端过来的药碗,赌气的抬手拍出去。失望的是,他好像早料到一样,稳稳的躲过了突袭,顺带捉住了那只肇事的手。略略板起脸,道:“你若不肯自己喝,我来喂你。”
钟希同从他的语气里听到威胁的意味,立即服软,大喊着:“我自己喝……唔……”他已喝下一口苦药,迅速的送到了她的唇边。钟希同抗拒着,正要吐出来。他又鬼魅似的说道:“不准吐。”
我忍!现在是人为刀殂,我为鱼肉。虎落平阳被犬欺,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钟希同努力劝慰自己,瞪着眼硬是将一大口苦药咽了下去。冷易寒递过药碗,“忍气吞声。”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一仰头,捏着鼻子喝掉剩下的。最后,还是忍不住把药碗摔了出去。哗啦,碎了。
冷易寒既不惊也不怒,又递上一个青花的敞口瓶。钟希同不客气的接过来,哗啦——也摔了。他又递过一个琉璃水晶球,那是西洋玩意儿,拳头大小,玲珑剔透,内里还嵌着雪花。钟希同一瞧,怪好看的。
正踌躇着,他又递上一个白玉碗来。登时摔了碗,一扭身抱着琉璃球躺下了,嘟囔道:“我的了。”
冷易寒不由一笑,无奈的摇摇头,叹道:“是,它是你的了。三天后,这所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钟希同一听这话立刻炸了毛,连声道:“我不要不要不要了,都还给你,求你能不能正常点?”
冷易寒悠然的理了理袖口,正色道:“咱们要有一个规矩。从现在开始,你不许对我说‘不’这个字。你说一次,我就亲你一次。”钟希同条件反射道:“不行!”然后,立刻被执行了新规矩。
直到她真的喘不过气,那人才肯放开她。冷易寒没事儿人似的,平和的对着她一脸愤怒,道:“换一件厚一点的衣服,我等你一起用晚膳。”
钟希同平复着呼吸,听着脚步声渐渐远了,愤愤道:“才不会和你一起吃。”脚步声立刻停了,她反应过来,一把抄起被子死死的捂住头,大喊着:“我不说了,我错了,求求你,行行好放过我吧!”
冷易寒真不由得佩服她如此‘识时务’,掰开她紧攥着被子的发白指节,摩挲着轻吻了一下,大步离开了。钟希同过了好一会才从被子里钻出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这时,才发现自己穿的是那人的衣服。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又看看身上的衣服,蓦的红了脸。
虽然堵着气,但是钟希同一向想的开。她的忍耐力和承受力,的确是异于常人。幼时亲见父母争吵厮打,一开始大哭,后来便学会了一言不发,默默在一旁,等结束后,安静的去打扫战场。
那样的时刻,她变得小心翼翼,仿佛说一句平常的话都要字字斟酌,喘口气都要略略思量。她无数次提醒自己:我以后绝不会这样。绝不会轻易发怒,绝不要与人争吵。她很少哭,总是告诉别人‘一切都会好的’,包括她自己。
哪怕再艰难的境地,只要活着,总还能撑过去。所以,她为自己没好好控制情绪而恼怒,为自己摔过的无数东西忏悔,对身边的丫头们感到抱歉。默默的换了衣服,乖乖吃饭去了。再怎样,不会和自己过不去的。
钟希同一言不发的吃光了一碟孜然羊肉,又吃了两碗饭。丫头们看的傻眼,连喜怒不形于色的冷易寒,都微微露出了讶异的神色。他本以为要好好威胁警告一番,她才肯吃饭的。钟希同看了看他的脸,一边啃着猪蹄一边含糊不清的表述道:“我告诉你,我还生气呢。还是不……”
‘不’字吐了半个音节,连忙就着猪蹄咽了下去。重新说道:“还是拒绝你的亲事。所以呢,你早早放弃吧。咱们做朋友也很好啊。或者,我明天就走,你就会慢慢忘了。”
冷易寒闻此言立刻起身离开了,冷冷的丢下一句:“你走不了了,我已经决定了。”钟希同恨恨的冲他的背影翻白眼,吐出骨头,嚷道:“再拿一只猪蹄来!”白矾张张嘴,连忙到厨下去了。
回到安苑,忽然发现冷易寒的床不见了。心中总算稍许安慰,不用日夜对着他,可以冷静下来想想对策了。钟希同正立在屋中发愣,白芷推门进来了,身后跟着两个小厮,抬着一个大箱子。
钟希同忙问:“这是做什么?”白芷脸上像是敷了冰霜,仍恭敬着,低头答道:“回姑娘,您不让我们动您的衣柜,怕是另有用途。吴管家便使裁缝又做了一箱子衣服,让我传个话,说‘缺什么您只管言语,不必委屈将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