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
匈奴草黄马正肥,金山西见烟尘飞,汉家大将西出师。
在这样恶劣的天气条件下,周韩二人下令备战,天亮出发,强袭五台。
吴三今年十四岁。父母早亡后,孑然一人沿街乞讨,直到七岁时随着难民从真定府一路南迁,机缘巧合下到了东京,进了慈善堂。
对于周韩二人,他是颇为钦佩的,他把他们当做自己的亲哥哥,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决定出去通风报信。
任谁都知道,三百人对上五千定是有败无胜的。尤其是三百多个人血都没见过的毛头小子,对上穷凶极恶的拦路匪盗。
吴三自觉不怕死,先生曾经说过一句话他特别喜欢,还专门挑个好时间,到瓦子找最好的师傅将这句话纹到了自己的背上。
“大丈夫,死则死尔。”
可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死,也不想在一起生活了很久的哥哥弟弟们白白去送死。这支人数不多的军队也他在逃难时见到的那些大头兵不一样,虽然他也不知道哪里不一样,除了吃的,穿的,他总觉得还有一点很大的不同,但他说不上来是哪里,他只知道他很喜欢这群可爱的人。
他要去找援军,或者去找能够拦住周韩两个哥哥的人。他一直觉得周韩两位哥哥是极为聪明的,可如今看来,却是十足的蠢材,居然打算直挺挺的冲到匪窝。
他牵起自己心爱的战马,悄悄的潜出大营,待离营地有些距离,他才敢大声的出口气。
周管事曾说过,倘若军使指挥不力,便要快快的到当地衙门报信,以求大军来援。万万不得被别人发现,以免延误了时机。
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倘若被发现了,自己是很难解释清楚的,过上几个时辰天亮了,全军就要进发了,到时消息传出去也没用,若因此使全军陷入万劫不复,他会自责一辈子的。
他跨上战马,看了看月亮调整一下方向,就打算进宝鸡县城,他身上有官家的信物,可以在夜间进城。
可他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扭过头去,却看到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两骑,一左一右,离他不过十多米。
他骇的大惊失色,本就紧张的脸色变的苍白。身后的人见他发现了他们,身形较为高大的一个提了一下马镫,宛如战神般向他冲来,一枪将他挑到了地下,巨大的力道让鲜血浸红了他的嘴唇。
他抬头看看来人,却是周同的副官李青,一咽下喉咙里的鲜血,张开嘴却什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另一骑从他身边奔过,传出周同的声音,“赶紧处理了,这边都抓住三个了,不知道其他地方怎么样了。”
吴三一听这话,知道自己怕是被当作通匪的叛徒了,现在要被处死了,尽管不甘被误解,却也没生出反抗的心思,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凉,睁开眼睛才发现是李青用长枪枪头拍在了他的脸上。
“睁大你的狗眼,牵着你的马跟着爷爷走。”
吴三养了一口唾沫,说道,“你不杀我?”
李青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话,骑着战马在前面走着,吴三自觉没趣,准备骑马跟上,前面又传来李青的声音,“爷叫你牵着,听不懂话木?”
吴三匝匝嘴,却还是乖乖的照做了。
吴三不是第一个被抓住的人,第一个叫白小东。
经再三询问,周韩二人才确定,军营中的探子都是出东京前才被周怀政叫去,然后教给他们怎样留下暗号以示行军方向,教他们遇到紧急情况怎么求救,并且在吩咐他们不得告诉其他人,否则军法处置。
这些探子都是随机选出来的,他们之间或许之前根本不认识,如今却被关在了同一个帐篷。
周同在帐外看着那九个人,对韩超说道,“做了此事,他们怕是在军中呆不下去了!”
韩超疑惑的看了看他。
他头也不回的说道,“你我二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这么做,可其他人不知道。”
“告诉他们不就好啦。”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此事过后,不告诉其他人还好,告诉了其他兄弟,就会在一些人心中留下种子。
我原来流浪的时候,我就知道,信任这玩意,很难建立起来,却很容易破坏掉,一时的误会可能就会毁掉多年建立起的信任。
倘若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有些兄弟不能理解这些人,觉得他们是叛徒,平时或许还看不出来影响,可到了战时,这些人我们信的过,可他们身边的人能不能信得过?”
韩超听到这样的言论,不以为意的说道,“夸张了吧,怎么听都像是杞人忧天。”
周同这才转过头来,看着韩超说道,“曹孟德你可知道?”
“自然是知道的。”
“当年孟德行刺董卓未成功,逃回老家,准备招募乡勇讨伐。途中经过父亲结拜兄弟吕伯奢家,就去投宿,吕伯奢收留了他,并且吩咐家人好好招待,自己出门买酒准备设宴款待。孟德在客厅闲坐的时候,听到了磨刀的声音……”
韩超沉声道,“以为是要杀自己,就先下手为强,杀了吕氏全家。”
“对啊,就是因为一些误会,就毁了两世的交情。如今我们遇见的,不正是这种场面吗!
军中的多是些直肠汉子,假如因为这些事留下了些许嫌隙,再怎么努力也不能把他们拧成一股绳了。
这可是背叛啊!不是平时的小摩擦啊!”
周同越说越激动,最后看着韩超说,“你还会觉得我是杞人忧天嘛!”
韩超沉默片刻,说道,“既然你如此考虑,还是先上书官家的好。”
“这是自然,我这就回去上书官家,陈述利弊。”
“好。这些人我便连夜送到城里,对士兵们就说被抽调走了。”
“如此甚好。”周同又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说,“如果可以,我甚至想杀掉他们。”
韩超的目光变的凛冽起来,“你若如此行事,官家第一时间就会杀了你。”
周同笑了笑,“所以我只和你说说。”说罢,慢悠悠的转身走了。
韩超伫立良久,缓缓的吐了一口浊气,这才走进帐篷,“你们随我来吧。”
韩超带着几个亲信,后面跟着那九人,一路进了宝鸡城。
大风依旧嘶吼着,这注定不是一个平静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