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轮转至寒冷冬季,天地万物一片凋零。山岭间枯叶飞转之时,天际深处终于飘下了鹅毛大雪,伴随着呼啸的风声,雪下得愈发的紧了。不过片刻时间,便为世界转换了颜色,裹上了一层素白的银装。
呼啸而过的寒风刮得枯枝‘吱呀呀’直响,仿佛不堪重负随时会倒下似的。此刻大自然把她的狰狞演绎到了极致,狂风无情、大雪飘零。
候鸟早已迁徙到气候温润的地方过冬,偶有不善迁徙的鸟类也是躲在危巢中瑟瑟发抖。
如此天气,恐怕连猛兽都不会出来觅食,但山林间却有两个少年在悠然漫步,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置自然的万般凶态如无物。
两名少年年龄不过十五六岁,各自穿着一件宽松的长袍,腰间系一条玉质锦带,身背一把未出鞘的长剑,虽然年少,但却初具一分凛然气势。
两人见大雪不但没有止住之势,反而越下越大,不自觉间也加快了脚步。不过其中年岁稍小的少年却始终刻意压住脚步,不敢超过同伴。
稍微一注意便知两人地位不同,而且两人虽然同行,但心思明显不在一起,靠前的少年脸上挂满了不耐烦和隐隐的狠色。
“周乾你说为什么我每次同其他师兄妹前来捕虎,从来都不会空手而归,但今天与你一起非但连虎毛都没有见到,还遇到这十年不遇的大风雪。虽说我道法卓绝不畏惧这等小寒,但却难免狼狈,落得个满身是雪,回去岂不是让师兄妹们耻笑?我一元子虽然不才,却总归是年轻一辈中的鳌头,此番回去他们虽不敢明目张胆的讥讽,但背后闲言碎语怕是少不了的。到时我威严尽失,日后还怎么管教他们?说起来都怪你这衰人!”
靠前的少年狠狠拍了拍头顶雪花,接着道,“不愧为师叔从荒野中捡来的野孩子,没娘要的人气运就是差,平时没人同你计较,但今天既然波及到我一元子,恐怕没那么好糊弄过去了!”
少年话语间声音稚嫩,但句句如同锥子般扎进周乾心里,周乾心中虽然气愤,但却发作不得,不然吃亏的还是自己。
“吴师兄万莫动气,风雪云雨乃自然变化,不是我等能预料到的,也不全是我的责任。不过既然师兄心中不岔,待下次一同捕虎时,定然不劳师兄动手。”
周乾眼中怒气一闪而没,换上一副充满诚挚的眼神。
“吴师兄?”待周乾话一说完,少年立刻定住脚步,冷笑道,“竟敢还称呼我为吴师兄?难道我的道法还不够高强?不配称为‘一元子’吗?难怪平时师兄妹们虽然表面对我敬畏,但总感觉不是发自内心的服从!一定是你这野种在背后嚼舌根,说我坏话!不要以为你跟着师叔读了两年文章习了两年道法,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明明是你气运差,才导致此番捕虎无功而返,你还拿什么自然变化推卸责任。本来还想发慈悲饶恕你,不过现在惹恼了我,就得让你尝尝苦头了!”
原来道门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只有道法高绝得到了广大道门的认可之后,才能称为‘子’,不过这吴师兄仗着其父乃门中长辈,且其本身道法不弱,竟强行让师兄妹们称其为‘一元子’。
少年话毕,双手一扬,背后长剑陡然出鞘,划出一道冷芒,猛然向周乾斩去!
周乾那里料到吴师兄一言不和就大打出手,不过眼看长剑即将斩到头顶,也不惊慌,展现了临危不乱的良好意识。
只见周乾左脚为轴心,闪电般划出一步,同时双手拔出长剑凌空斩去!
“铿锵……”一声刺耳的金铁交击声中,头顶长剑被他斩的一顿,弹向高空。手上一股巨力传来,周乾双腿站立不住,身形不由暴退数步,胸口剧烈起伏,握剑的双手也微微颤抖。
他手中的剑竟被生生斩出了条巨大豁口,而吴师兄的剑仍然寒光闪闪、锋利异常,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来,两把剑的品质可见一斑。
“果然是把不入流的铁剑,和灵器果然有如天渊之别!”
周乾微微摇摇头,一招间被吴师兄击败并没使他有丝毫惧色,仍努力握紧手中长剑,看向五师兄的眼神倔强而坚定。
“既然动起手来,就一定不能在气势上弱了对手!”师傅的话一直响彻在周乾心中,此时也给了他对抗吴师兄的决心。
“恩?竟然接的了我一剑。”吴师兄凌空跃起,收回长剑,以充满玩味的眼神看向周乾道,“你的道术不过才刚刚入门,离御剑之道还差了一大截,竟然能挡住我的飞剑?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也足以自豪了!此番本想杀你泄恨,但师叔只你一个徒弟,怕到时不好交代。今天就暂且饶过你,若有下次就算拼着被师门责难,也要斩杀你!”
周乾听完,心中微微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躲过一难,不过他没有说话,知道吴师兄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自己。
“不过也不能这么轻易便宜你,这番虎没捕着,回去无法同师傅交代。此刻雪急风紧,我也没了心情,却要先回去了。捕虎这事就交给你了,不捉上一头猛虎不许回去!不然……哼哼!”
吴师兄说完阴沉一笑,眼珠一转之间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周乾,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谨遵师兄法令!”周乾握剑站立、微微颔首,目送吴师兄快速消失在风雪中。
“这厮欺人太甚!让我一人去捕猛虎,与借刀杀人有何分别!”
周乾此刻心中叫苦不迭,却又不敢发作,只得表面应允过去再行计较。
这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名为‘夺魂山’,周乾所在道门名为‘炼魂宗’,是这一片山脉中唯一的道派。在世俗人眼中,夺魂山无疑是神秘而凶险的,其山高水险、道路崎岖、人迹罕至、猛兽横行,非常人不能涉足。
‘山高则明,水深则灵。’人们知道在这群山深处,必定有仙家一流的存在潜世修行,以期长生,虽未曾谋面,但却常常有传闻至人们耳中,神秘异常!
像夺魂山这种深山老林,自然不乏他要扑捉的猛虎。周乾道法才刚刚入门,实力相比于凡人是强了很多,但对付一头猛虎却有些困难。而且方才他奋力抵挡住吴师兄一击,已是尽了最大气力,身体隐隐受到了震荡,实力不在巅峰状态,此时去搏杀猛虎,实是没一分把握!
吴师兄正是瞧准了这一点,才命周乾一人去捕虎,想借猛虎獠牙除掉他,若周乾不去,又给了他一个借口,日后可以慢慢磨死他。
“年纪虽然不大,却同其父一般毒辣!”
吴师兄名‘吴廉’,其父号曰‘吴子’,乃是炼魂宗长老,地位仅次于宗主‘炼狱真人’,修为不弱,在夺魂山周边也是小有名气。
吴师兄平日里就仗着吴子的威势欺压周乾,而其他师兄妹们的父母多是炼魂宗之人,虽地位不及吴子,但吴师兄却是不敢过分。不过周乾是山野中弃子,在炼魂宗内毫无地位可言,师傅又是个不问事之人,以至周乾在炼魂宗完全成了众人戏弄的对象,各种谩骂的言语铺天盖地,压的他几乎透不过气,但碍于地位却又必须强忍住。
周乾紧握剑柄,心中愤恨,银牙被他咬的‘崩崩’作响,心中一股邪火熊熊燃烧。他有一股赶上吴师兄,将之一剑斩杀的冲动。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一夜犹长。君子以德报怨,仇家往往并不领情。师傅不想你做君子,但也不想你做小人,一切量力而为,待到时机成熟时,再拍案而起,一剑定乾坤,岂不快哉!”
回想起师傅不雄壮,但却富含道理的话,周乾怒气消了一半,冲脑的气血也被他压制下去。
“我不做君子,却要做那小人,小人之心容不得嫌隙、瑕疵必报,却往往不懂选择最佳时机,往往仇恨未报、怨气未泄却身先死。若以小人之心配合上君子之道,把握时机、虚与委蛇,待其得意忘形时,拍案而起,以他眼中的奴才之身击杀他,这将是何等的快意?”
“忍!”
周乾爆喝一声,声大如惊雷,一时间‘忍’字不停在山中回响,惊得巢中鸟儿都一阵发抖。
猛然拔腿之间,周乾右手携着长剑,飞身跃入白茫茫的深林中。
凛冽的寒风刮的树枝‘咔咔’作响,鹅毛大雪在空中就被击的粉碎,在狂风中飞舞旋转,犹如一枚枚寒冷的钢针,扎在树上,‘沙沙’作响。
才不过盏茶时间,积雪已经没入周乾脚踝,极步穿行于林间,如脂的白雪在他脚底陷下去,‘咯吱’声不停。
这本是一副上好的自然画卷,但周乾却没这份意境和心思。
一身单薄的衣衫罩在身上,狂风呼啸而过,衣衫贴近身体,使他本就单薄的身体显得更加消瘦了。
以周乾‘炼气期’修为,已经可以把自然元气导入身体,修炼自身道法,贯气与身体各处,抵御严寒。
平凡人眼中冻死人的天气,只微微让他感到一丝凉意,不过钢针般的细雪打在他脸上,疼痛异常。直到脸被碎雪扎的炙热起来时,还是没有发现猛虎的任何踪迹。
眼看天色渐渐暗下来,周乾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对于吴师兄的痛恨也愈加尖锐起来。
“这厮仗着其父‘吴子’的威势,大肆收拢派中灵药吞食,本来该是师兄妹们的聚气丹药,不知被他强行吃了多少。明知道灵药吃的再多也不会有多大效果,却还强行霸占宗内资源,那里还把炼魂宗放在眼里!”
“好一个宗门一气,一般修道之人自诩与凡人不同,视诸般感情较为淡薄,‘家’相对于他们是陌生的。不过但凡修道之人皆把宗门视为心中的‘家’,视宗门发展、威望如自身,以宗门为荣为耻,但在炼魂宗内吴师兄父子却是异类,毫不把宗门内的年轻弟子看在眼里,肆意掠夺资源、中饱私囊、损人利己。一般宗门内资源皆是统一分配,都把培养年轻弟子放在首位,即使偶有不公,却也不会如吴氏父子这般明目张胆,霸占大多数筑基丹药,妨碍其他弟子提升实力!”
想到此处,周乾感觉周身精、气、神都有些郁结,一口气始终不顺。
仿佛所有愤恨都集中在长剑之上,‘嗡嗡!’品阶低下的长剑竟发出一声轻吟!一剑挥出,刷的一声脆响,碗口粗细的树木应声而断,轰然倒下,砸起漫天飞雪。
周乾这一剑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若在平时这一剑断然是挥不出的。不过他先前扛住吴师兄一击,气势虽被震散,但现在恢复过来后,气势、元气反而凝练了一分。
郁气被这酣畅淋漓的一剑发泄一空,身心没由来的一阵舒泰轻松,实力似乎隐隐得到了提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