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识字,自从上次被潘月奚落了后,赵泗还真的上了点心。他自己在广州闲逛的时候,倒是真买了几本书,都是书店主推荐的简单的开蒙认字的书籍,也是大明最寻常最便宜的书,其中就有上次带到日本的三字经和百家姓,还买了本千字文。
这几本书都是大明人给学生开蒙的初级书,赵泗买了后本来还有些发愁,在哪里去找个教师呢。倒不是怕请先生破费,虽然也有些难为情这么大人还开蒙,只是时间紧,自从跑了海,这一段时间在船上的时候可比在陆上多的多。不过哪书商倒是热心人,教了赵泗几个字,赵泗倒是个见杆就爬的人,愣是缠着老板三天,学了百十个字。正暗自高兴,这识字也不难嘛,可没过几天出了一趟海,便忘了个七七八八,只记得书上前几个字了。
从此即使上了船赵泗也带着书本,书商哪里也没有少跑,直到感觉书商烦了,赵泗就再买几本书,哄他教几个字。在海上的时候也有老师,船上的小书记识文断字,是李家的下人。这书记叫童冬,潘月喊他冬子,船上的伙计却都喊童官儿。小书记为人颇善,从不与人口角,做事也是仔细认真。船上知道底细的人说,这童冬家三代在李家谋生,到了他这里老父亲数次央请李梦生,最后把他送进了李家的家塾里给李家三少爷做了个伴读,几年后识了些文墨,便到账房哪里做了几年学徒,今年刚刚出徒,恰好潘月跟原来一个老书记闹了矛盾,便来船上换了老书记。
许是记得老书记之鉴,童官儿除了自己的事情外对潘月航船的安排,从来都不干涉。而潘月对货物出纳,银钱交割也不闻不问,只是对这童官儿也是不怎么搭理。
再说赵泗怎么跟这童官儿学习识字的事,那次正是刚从南阳回来,忘了不少生字,赵泗恼啊,去找那书商,或许是嫌烦,书商就给赵泗出主意说让他请个先生日夜学习方能成才,或许还能中状元。中状元这事赵泗是不想,也知道是书商在消遣他。但是后来书商说的三日不读书即生疏的话倒是让他很信服,自己不就是例子吗。可赵泗总在船上,书是有但偶尔忘了字,可也不好找人问,潘月虽然识字但是他却打死不愿意问她。
后来是得知这船上的小书记也读得书,于是按书商教的,包了三五两银子,十条腊肉送到了他家里。童官儿见赵泗前来倒是十分不好意思,最后腊肉倒是收下了,可银子死活没要,只说不算拜师,自己本事也小字识得也不全,做不得先生。只是答应赵泗,有不懂的字就来问自己,一定相教。
于是以后赵泗就带书上船了,无事时便翻开这三本书背诵,偶尔也拿出其他的书来看,只是不懂。最容易的是买的一本三国演义,开始也有不少字不识,慢慢的倒也看得大概了。
又一次从南洋回来,这次赵泗有大半个月没有去下海了,因为他得知李家新造的那艘大船就要出海。而李老爷将亲自坐镇这条大船,为此李家已经忙了好久,又是给船祈福,又是请和尚道士做法,还去妈祖庙捐了银钱。最后还给船起了个名字叫兴安永固,还是李老爷亲自给取的呢。据说自这船造好后,李老爷甚是喜爱,时不时的去船厂看看。还常给船匠赏赐,立了桅赏绢帛,扯了帆给银钱,最后装上矛后更是请船匠们去酒楼大吃了一顿。
正是因为知道了这个消息,赵泗才央潘安去李家说和,让自己能跟这条船。倒不是他对这大船有什么特殊的爱好,他的目的正是李梦生。既然李梦生这么在意这船,而他此次又亲自出海,自己若是上了这船岂不是有机会结识。
赵泗倒也会做事,此时正好那个雕刻师傅把自己要的象牙船雕刻好了,这艘象牙船正是访着李家的新船兴安永固雕的。雕的是栩栩如生,有六桅张着四角帆,上面还镂空雕出许多小人正用力的扯着帆。他便正好把自己托雕刻师傅雕的那艘象牙船借潘安之手送到了李府,李梦生见到后非常高兴,随口就答应让赵泗也同上这条船。
选了个黄道吉日船队终于要出发了,这次李家派出了几乎所有的大船,满载着丝绸等物,要直上日本,广州港甚至拥挤了一时。
这次去日本已经是赵泗第三次了,第一次回来后就下了南洋,过了不久又上了一次日本,每次去都带上昂贵的物件倒也挣了几千两银子。这也是赵泗颇有些资产,自己的积蓄加上邓西给的一万两银子,还有几次下海赚到的钱有三两两之多了,所以赵泗每次都专拣一些价格昂贵有不甚大的东西带着,获利自然是大,而一般的船工本小又不能多带,每次也就赚个三五两就很高兴了。几次日本之行,在潘月的引荐下赵泗也认识了不少的商人,赵泗是做老了生意的,次次不手空,都带上礼物关系算是处理的不错。
而这次赵泗什么都没有带,因着李老爷在,他不想落下个贪财的小商人印象。于是在上船时候也上了一番心,在裁缝铺子里做了一身新的行头,全用上好丝绸,穿在身上颇有些威风。常人看了自生出一个贵公子模样,他想以此给李梦生留下些好印象,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那寻常的船夫。
正是抱了这许多念头,跟着一群船工在船上终于李梦生上船时候,他刻意脱离船工群,前出躬身拜见。
“在下赵泗,见过李老爷,望李老爷日后多多看顾。”
赵泗也是存心结交李梦生久矣,不想自己心急之下贸然如此拜见,并没有起到好的作用。
只见那李梦生拂了拂自己的袍子,淡淡道:“恩,赵泗。我知道了,可是那个送了条牙雕给我的那个。”
赵泗见着李梦生记得了自己,心下高兴道:“正是在下。”
李梦生道:“恩,你送的东西我很喜欢。我也能猜出你的心思,怕我也不能给你什么。你要是安心在我家做事,也能保个衣食无忧,但这海上的路却也不好走。你还年轻我劝你以后还是安安心心的读书取个功名吧,这经商不比一般的行当。”
赵泗听着感觉不对,一时却也不知道如何应对,只死着一条要走海贸的心道:“晚辈于读书一途实无天分,倒是很喜欢做些买卖,望李老爷提携。日后定当厚报。”
李梦生淡淡道:“恩,知道了。”
说完领着几个船头进了船头的屋子。
赵泗感觉李梦生似乎没有帮带自己的意思,也是,自己若是加入这行,岂不是跟李家抢饭吃。顿时感觉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心里苦恼起来,不过他有个毛病,认准了某事就一定要做,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即已经看准了海贸的路子,就是一定要走下去的。心里活络起来,看来以后只能是自己买条船跑了,只是不能跟着李家的船队,怕需得请个高明的帮头了。自己也要懂行些,这只能日后慢慢跟潘月学学,想到潘月头又疼了,要是这人是个男身怕自己早都交为好友了。可偏巧是个女子,而自己偏偏不甚喜欢这种女子,懒得向她请教。看来日后有些东西只能自己慢慢观察了。
此时已是冬季,广州虽然还不冷,可越往北越冷。幸好赵泗有准备,带着棉衣上的船,不然怕不要被冰冷的海风吹坏。海上一直吹着西北风,到也算顺风,一路行驶很快,半月多些就已经能望见日本了。不过有句俗话叫望山跑死马,这看见大陆也能跑死船啊,所以虽然日本在望但还得至少三两天的路程。
这条船既叫兴安永固,全身铁木打造自然坚固,但是难得的是速度竟然奇快,张着六面帆竟然能把其他船只甩出老远。在日本外海不得不等了半日,眼见就是晚上了,李梦生令船队停泊一夜,早上在进港。
赵泗虽然穿着棉衣,但是还是感到很冷,但是他还是站在甲板上,舱里他待不住,心事烦闷。这天还算好,只有风,这时节本就是该刮西北风的时候,倒也正常,可赵泗心里总有点不安。他感到不正常,似乎有些事情要发生。
果然到了深夜,风大了起来,船只摇晃不停,不过因为停泊的原因,船队早都下了帆抛了锚,众人都还算安静。赵泗也不是一次两次下海了,对于风浪早就习以为常了,但是心里总是感到不安。
风越来越大,这时候众人都不能安静的待下去了,不少人来到甲板。赵泗看到李家船队一字排开,二十余艘船只足足有数里长。这时都点了灯,海上星星点点一条长龙。
一个汉子来到赵泗跟前,这人是兴安船上的掌船,乃是李家最有能力的帮头。他叫秦勇,原本是广西的渔民,后来跟随叔父到湛江打渔,不久就加入了李家船队,从一个小船工做起,熬到了帮头的位置,众人也都服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