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轻易不肯自己损伤。这是哪一位如此痴情,送头发过来。
问赵赦:“这是谁送的?”赵赦逗她:“你搜检书房的人,竟然不知道?”
真姐儿小脸儿努力黑下来,以示自己很生气:“我只找到东西,这是哪一个对哪一个的,却不知道。”
双手在嘴里呵一呵,作个要逼供的姿势:“快坦白。”
“小丫头,小皮猴子,小秃毛儿,”赵赦一气笑骂三句过,才亲亲真姐儿的爪子,坦白道:“表哥真的不记得。昨儿收到这些,拆开来本来要扔。后来想想真姐儿要是找不到这些,还以为表哥收起来。”
安平王很无辜:“看看表哥对你多好,让你一找就有,让你自己处置。”
“可是人家,宁愿找不到的好。”真姐儿这样说过,被赵赦逼问:“要是找不到,真的会以为表哥没收到?”
真姐儿咕咕笑:“当然不会,”她面色嫣红,慢慢说出来:“找不到,就会以为表哥放得紧紧的,是你心爱的东西。”
赵赦拍拍她:“小毛儿,才是表哥最心爱的,要放得紧紧的。不许再乱出门,知道不?”真姐儿眨着眼睛笑:“别处我全不去,我只去表哥书房。”她撒娇扯着赵赦晃几晃:“好不好?”
王爷瞪瞪眼睛,真姐儿颦颦眉头……
夫妻在房中调笑,丫头们外面有请:“晚饭时候了,老夫人请王爷和王妃用晚饭。”赵赦看看沙漏,果然是到晚饭时。
又来怪真姐儿:“和你缠上一回,不知不觉就到了晚饭时。”抱着吃吃笑的赵小毛起来,王爷叹气:“真是个缠人小歪毛。”
“我这头发多整齐,从来不歪。”真姐儿用好听的嗓音说过,笑嘻嘻攀着赵赦脖子下地来:“我自己走,怕别人笑呢。”
赵赦放她下来,携着她的手步出来,又问:“在自己家里,有谁笑话?”
“佐哥儿要笑,他还会学话。我今天听到他和期哥儿嘴里嘀咕着,说当父亲应该怎样,不应该怎样,”真姐儿来告密,喜滋滋地儿道:“表哥,儿子夸你是好父亲。”
安平王颇觉面上有荣光,出来让人看着更是容光焕发。这容光焕发在赵老夫人眼里,却认为别有含意。
老大人就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晚上要喝的酒牌子在看:“这酒是新酒,味儿要是不浓,王爷也喝不惯,我也喝不惯。”
冷不防,赵老夫人凑过来小声道:“老大人,你在西北见儿子和真姐儿,他们两个人也是这样分不开?”
这也太粘乎。王爷前面走,一只手背到后面。真姐儿笑得好似偷吃了什么,伸出手让赵赦扯着出来。
那痴慵娇憨样子,赵老夫人很喜欢。
正在寻思酒的赵老大人被打断心思,愣了一愣,看看儿子和媳妇,自觉得明白过来。对老夫人也小声道:“今天晚上,你不要管儿子睡哪里。”
“当我不知道,昨儿晚上我听到了。”赵老夫人还是凑过来低声细语:“喊什么赵小毛,这夜里静,我耳朵好使着呢。怎么着,这新生的孩子,要叫赵小毛?”
老夫人思忖:“这名字能成?虽然上口,却不是又气派又大的名字。”年老的人白天或许有耳背时,静夜里睡下来,有些上年纪人睡眠浅,能听得真。
风雪中赵赦喊“小毛,”被赵老夫人听了去。
“赵小毛?或许是小名儿,大名,哪有叫小毛的。”赵老大人想想肯定这不是大名字。说过,继续端详他晚上要用的酒。
好不容易挑好,老大人抬头对赵赦道:“王爷,你来看看这个酒如何?”这一抬头,赵老大人又愣住。坐他旁边的赵老夫人,是嘴角笑容加深,还是装得微闭目在养神状。
老夫人,像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让赵老大人愣住的,是眼前一幕西洋景儿。赵赦坐在一侧椅子上,真姐儿当然也在这里。真姐儿不是坐在赵赦左边,也不是坐在赵赦右边,也没有侍立的道理。
她,坐在王爷的大腿上。
双手攀着赵赦的颈项,夫妻还在笑语。真姐儿在撒娇:“我的新荷包上,要一串黄琉璃珠子才好。表哥,快些让外面那些人送来。”
赵赦在哄她:“表哥给你买去,那些人的不好。”真姐儿娇滴滴:“反正她们要破费不是吗?”
他们四目相对在笑,把旁边人全然都忘记。
赵老大人呆呆看着,片刻就明白过来,继续低头看手上的酒牌子,嘴里喃喃:“这酒,哪一个好?”
人忍不住,自己笑起来。旁边看似闭目养神的赵老夫人随着这笑,也跟着微笑起来。这一对老夫妻,一个低头研究晚饭用的酒,一个闭目安然,是什么也没有看到。
只是笑容,在他们面上是一层又一层的荡开,是止也止不住。
而小夫妻们,其实算是一对年界中年的夫妻,还在那里温柔款款地,好似春风般温存着。
丫头们全当看不到,是目不斜视的侍立着。
这房中一直就这样,直到沈吉安和佐哥儿从外面进来,才有窗外的丫头回话:“亲家老爷和小王爷回来了。”
“可以用晚饭了,”赵老大人头也不抬先说了一句,赵老夫人是慢慢睁开眼睛:“是啊。”真姐儿被惊醒,急急地要从赵赦膝上下来。
小腰身被赵赦圈住,他柔声道:“不要急。”
这个西洋景儿一直维持到沈吉安进门,他一进门,就见到真姐儿急急从赵赦膝上起身。沈吉安也一愣,赶快满面堆笑对看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亲家,有劳你们等我。下一次我回来得晚,请不必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