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上车马齐备,这是早早有人赶着陆路而来。而赵赦的座骑和真姐儿的小红小黑,则是随船在舱底而来。
沈家的人和沈家的亲戚第一次见赵老夫人,今天看了一个仔细。说是老夫人,见她年纪才四十多岁,穿一身紫衣刻丝团花寿纹的锦袄,下身是姜色大花湘裙。因为保养得好,人还是芙蓉面,一把子乌黑的头发。迎面和真姐儿一样,也是镶着宝石的大珠凤,在她身后的大红色小襁褓中,就是真姐儿的长子小王爷赵佑了。
赵老夫人上了马车,真姐儿随着赵赦去上马,走到马前时,真姐儿踌躇一下,这是她最近上马时经常有的踌躇。
小红见自己来,往前迎一步或亲昵状;小黑傲然昂起头,那眼神儿却是斜视着真姐儿。真姐儿最后上了黑马,因为自己是红衣服。
赵赦见她总算选好,自己随着上了黄骠马,赵赦前行,伴在马车旁,真姐儿略后一些,也伴在马车旁,心里,是喜欢的。
这是和赵赦商议过几次,才争来的骑马回家,进到城门走在熟悉奔跑过的街道上,真姐儿小鼻子又翘了起来。
城门张灯结彩,街道两边店铺和民居门前,也有百姓摆香案迎接。赵赦在这样的时候,是含笑左顾右视,俨然一个平易近人的好王爷。在他其后的真姐儿也是笑容可掬,她是发自内心的笑容。这里,是她以前常玩耍的地方。
安平王妃是个站大街的人,这句话在京里听到过多少,在封地上不久以前,也从鲁明道给清源王的信中又回顾了一回。英雄不怕出身低,不过小女子出身,常有人惦着。
“这大街,真不错。”真姐儿自己低语,是儿时回忆地方。赵赦回身看她一眼,是明显听到了。似笑非笑的赵赦也低声道:“一会儿下了马,你可以尽情跑一回。”真姐儿为着还行走在在大街上,影响王妃风范,才没有回嘴。
沈家新盖的房子占了小半个城,原先的大门犹在,把两边的一条街扩了进去,新起的院墙洁白干净,上面乌瓦叠成花式样,整齐有序的呈现在眼前。
“这老宅还是旧样子,”沈吉安介绍道:“我曾想过真姐儿归宁时,还是旧模样。现在她果然能归宁,这全仗王爷的恩典才是。”
真姐儿眼中泛出来泪水,想起来在沈家时自己一睁眼,就遇到这个体贴关爱的老好人父亲。赵赦袖中取出洁白丝巾给真姐儿:“给,”欣然采纳岳父的话:“那我和王妃,到老宅走一走看一看。”
下马来马车前回母亲:“请母亲新宅里去,我去看看真姐儿的旧闺房。”马车里赵老夫人也欣然:“那我也去看看,多少年没看,像是和我上一次来时不一样。”上一次来,是真姐儿初出生的时候。
车门打开,赵吉送上踏脚小板凳,赵赦和真姐儿左右扶着赵老夫人下车。当地的官员和城外新开来驻军的将军也躬身在两边。
是赵老夫人吩咐了:“贵县和这几位将军,你们不必陪着来,请新宅里先坐着用茶去吧。”王爷在此,官员和将军们哪里敢不来巴结,一个一个的回话:“我们侍候老夫人。”
后面再加上亲戚们,就变成浩浩荡荡一堆人进去这旧宅里。沈吉安急匆匆吩咐二姨娘:“新宅里再去看一回,我们从角门上就到。”二姨娘飞奔而走,三姨娘陪笑过来:“老爷,小公子想姐姐。”
沈吉安挥手:“等下再见,你也去帮忙。”三姨娘也走了。四姨娘骨嘟着嘴扯着沈吉安衣角:“老爷,我陪你待客。”沈吉安跺脚:“不要添乱。”急忙追上去前面赵老夫人的步子。
真姐儿正在做向导:“这是正厅,虽然小过年时家人挤在一起却暖和亲香呢。这是父亲的书房,表哥来时总住这里。”赵赦一本正经地接上话:“在这里,也见过真姐儿。”听过真姐儿一通不愿意随表哥走的话。
再看前面小木桥,赵赦告诉母亲:“真姐儿抓鱼的地方。”真姐儿气呼呼:“这里鱼不多。”赵老夫人笑着分开他们:“我自己看,不要你们说。”上了小木桥,赵老夫人目光扫过全宅:“这一明两暗的正房,是真姐儿住处吧。”
小桥上只站得数人,沈吉安在后面还没有上来。赵赦回母亲:“是,这外面是真姐儿起居的地方。”随着这句话,桥下一堆人眼睛齐齐扫过来,对沈王妃旧居处是敬仰不已。赵老夫人进去看了看,倒也满意。回头看赵赦又在给真姐儿拭泪,在安慰她:“晚上住这里?”真姐儿带着泪眼摇一摇头:“父亲信中说,安排的另有住处。我只是,看到这里和我走以前是一模一样的。”
只有是有心的人,才会把这旧居所收拾和以前一样,而且还是干净的。
花开跟来,抚一把椅子上的淡紫色坐垫,小声道:“这个,是王妃最喜欢的。”
房子小,沈吉安在外面没有进来,听到房中这样说话,又要老泪纵横。他哭,当然是觉得自己对得起亡妻。这里县官误会错意,小声劝道:“沈翁,王妃归宁,你应该喜欢。来,笑,跟着我,嘴角往上,笑……”
县官太好心,又官职小太小心,觉得此时人人面上应该是笑才对。沈吉安越发的泪止不住:“我是想到我妻子临终时交待我的话,现在,我没有负她。”
赵老夫人出来也是满面泪水,再听到沈吉安这句话更是落泪,她强着还劝沈吉安:“明天带着小王爷去上坟,咱们好好告诉她一声。当年我对她说,以后就像姐妹一样,我做到了你也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