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一定会暴跳如雷:“我们家是什么门庭……”商少阳把希冀的眼光放在黑色大书案后来的赵赦身上,安平王这京里公子哥儿娶了一个民女,貌似很喜欢。不像是因为亲事是家里订的而假意喜欢,他是怎么做到的?
见这书房优雅中,唯一不合调的,就是榻上露出一个针线筐子。筐上还扎着五彩丝线,这是真姐儿丢在这里的。
“王爷,有一事相求。”此时单独说话,商少阳当然不放过这个机会。赵赦手指一侧四出头的红木官帽椅:“坐下来说。”
商少阳坐下来,在书房里几盏明烛下,他面容上是清楚的沮丧,嘴里把事情也说了一个清清楚楚:“……我喜欢小舞,她很纯真,和平时常来往的姑娘们不一样。王爷,请在父亲处帮忙,请他容下小舞在我身边。”
纯真二字,其实是商少阳对安平王妃的评价。如果不是纯真,真姐儿不会管这样的闲事,如果不是纯真,真姐儿不会一直让人送东送西的照顾他们。难道说为商少阳是小王爷,他现在自己都不知道往哪里去才好。
赵赦完全听得懂商少阳的意思,他说纯真,是暗示自己真姐儿也是个出身不高的人。真姐儿和舞妓比?赵赦淡淡一笑,却没有动怒。
失意的人说话,抓住一句就是一句,何必和他一般见识?
赵赦想说的,只是自己要说的话。他缓缓开了口,在商少阳的满怀期望中开了口,赵赦开口前是面无表情,开口后也是表情全无。
这没有表情不仅是安平王对外人常见的面色,也是他表示自己态度的一种脸色。
幽静的书房中,地上流淌着重银色的月光;房间里流淌着的,是赵赦毫不留情的语声。
“可笑,荒唐,”赵赦先说出来的,是这四个把商少阳最后一点希望撕裂开的无情语声。商少阳难以抑制的颤抖着身子,见赵赦年青的面庞沉着,接下去道:“如果商王不答应,你想如何?”
商少阳哆嗦着嘴唇:“我,”下面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他凝视着赵赦,眼中差一点儿有了哀求。
“就为着一个舞妓?”赵赦在他开口恳求之前,用话把他的泪眼堵回去。一个男人这样,赵赦看不下去。商少阳听到“舞妓”二字时,眼睛里有怒火一闪,你的王妃,还不就是一个民女。舞妓是跳舞给别人看,你的民女王妃指不定站街头,让多少人早看过了。
为着商少阳眼中的怒火,赵赦又改了口,语气也变得温和起来:“为一个女人,你抛家离乡,我为你不值。”
“王爷,我以为,你会明白,会知道我喜欢小舞,会清楚我……”商少阳低低的这样说出来,赵赦会意一笑,舒服的往椅子背上靠去,用谈心的语调攀谈起来:“知道我十几年来,一直不答应家里给我订的亲事吗?”
安平王眼望窗外的明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母亲不高兴,父亲说我惹母亲不高兴,他也不高兴,我更不高兴,我年年在军中,两到三年才回去一次。父亲找到我,对我说只要我成亲,随便我再娶谁他不管。”
往事历历,仿佛还在眼前。安平王微笑:“后来我想通了,我决定成亲事。现在你看,皆大欢喜,我也很喜欢。”
以前那个坚决不要沈家小毛丫头的人,像是别人。
“有时候,皆大欢喜不是那么容易。我妻子要我疼她,父亲母亲我要孝敬,而他们,只想我夫妻和睦。我呢,其实要求也不高,像王妃这样乖巧伶俐的孩子,就行了。”赵赦这样说着,觉得自己要求也不算高。
不就是怕以后和真姐儿说不上话,自己说东她说西。自己对着一轮明月诗兴大发,怕真姐儿听得一头雾水,所以给她请了先生,也是自娱自乐的一种手段。
不就是怕真姐儿到了京里有人笑话,要笑话她的人,赵赦很明白是哪些人。自己的政敌和自己的情妇们。前者为攻击,后者为眼红和嫉妒。所以提前接来锦衣玉食的惯着,明珠玛瑙的捧着。不然真姐儿进宫处处称奇怪,那要让人笑死了。
见过富贵和权势的人,才不会被富贵和权势吓住。赵赦对着商少阳侃侃而谈:“你父亲要的,不过是你顺从他的心意。你要的,是那个女子在身边。她要的,应该是丰衣足食。这几条,难道你就不能做周全?”
天底下认为一心一意好的,只有女人坚定不移。为什么,是因为女人一生下来,心理上就有三从四德的影子在。心里其实不情愿,所以就抓住一心一意不放手。
天底下的男人看自己的女人,没有经过事情的,大多认为给女人的,丰衣足食就行。男人上来就认定一心一意高于生命的,貌似找不到几个这样的奇葩。
所以男人和女人要争执要痛苦,大多源自个体上的心理差异。
书房外微风一阵又一阵,伴着赵赦的话语,总有动听细雅的木叶声。雕花宫灯畔的安平王,面容带上凝重,细细的一口白牙咬着,在教导商少阳。
这句话,是商少阳刚才一直在心中转动的。现在由安平王嘴里说出来,在商少阳心里更掀波澜。
“你一无所有,那女人还会跟你?”身为上位者,大多是会主读人心和说服人。赵赦对于劝商少阳,觉得轻松自如。沉浸在权力之中的安平王是个男人,而商少阳也是个男人,而且也算是个沉浸在权力之中的人。
就算商少阳弃家离乡从头走科举入功名场中,也是打算奔着权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