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里一直没有人下来,只有两个护卫下了马,机警地对着前后左右看看,扎紧青布绑腿的脚,大步迈进驿馆里去。过了一时,一个驿卒陪着出来,边走边介绍道:“既然是商王处来的人,当然有地方住。您不知道,我们西北这里音信不通,常有人带着各式各样的来信说是官差,要在这里住一夜。这天气,贼冷的,屋子里住上人,少不得要烧些炭火吧,您想想,开支大了我往哪里支去。”
护卫只进去这一会儿,已经是自来熟的和驿卒熟快上了,带笑拍拍他肩膀:“兄弟,你放心,我们爷在这里盘恒几天,还要见王爷呢。到时候见到王爷,为你美言几句。”
驿卒听他这样说,是认为这位来借住的大人是不假了,受宠若惊地道:“这敢情好,不过大人来的时候儿不对,王爷他不在。”
“去了哪里?”一直没有动静的车里掀帘出来一个青年。驿卒跟出来,就是为着过年乱,要亲眼看看来的这大人才放心。见这一掀帘,车里出来的这青年沉稳贵气,嘴唇微抿着好似有无穷秘密在其中。
乍一看上去,却像一个贵公子。
这样气派的人,不是经常有。驿卒相信了,弯下腰哈身子过道:“王爷是出了正月就走的,走了足有十几天了。”
“怎么安平王不在,这里人人知道?”青年面上露出怀疑,赵赦是他见过一面的,对赵赦的印象,既然能打胜仗能封王,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暴露自己形踪。
驿卒哈出一口白气,青年微皱眉往后面退一步,没有觉出来的驿卒咧着嘴道:“这事情人人知道,王妃有了喜,王爷要走,这城里驻的兵都比平时多。城里城外的人,是没有不知道的。”
车帘再次打开,驿卒眼睛再次亮起来,车内这一次出来的是个少年,要是说这青年是贵气稳重,这少年就是柔弱如玉。
他走出来含笑,声音也是动听地:“王妃几时有的?”这个驿卒就是含糊其辞:“像是过年前有的。”
真姐儿有喜,和有喜的消息传出来,时间并不一致。驿卒只能再多说几句:“大人要盖过关印,只要手续齐全,可以去衙门里盖。要是有王爷有话说,只能等了。”
“那王妃呢?”驿卒的话说得这里人人面上黯然,少年不死心的问道。驿卒嘻嘻一笑,翘起大拇指:“我们王妃是出身于大家,大家闺秀出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从不多管不该管的事情。从她来到西北,只听说怜老惜贫,去庙里放生,政事上,是一概不问的。”
少年忍俊不禁:“听说沈王妃家里,是小生意人出身。”驿卒赶快往两边看看街上行人,再把他们往里面让:“我带你们去房间,”
几个人留下一个人拢马车拢马,别的人一起进来。见里面地方不小,中间是一个平整的大院子,还有积雪在,风一吹,是透骨的寒冷。这寒冷中,有梅香,廊下台阶旁,种着好几株黄色梅花开得正妍。
“各位初来乍到,王妃的事情是不能乱说的,”驿卒摇头晃脑充作内行人指点他们:“王妃是王爷亲自教导,自幼聪明伶俐,聪明绝顶……”
少年打断他笑眯眯:“有什么好的政绩吗?”驿卒一双眼睛瞪了半天,忽然指着那梅花道:“王妃爱种花,让人人种树,爱吃果子。”少年“嗤”地笑了一声,引来身边青年的不悦:“小舞,多话。”少年如女孩子般皱皱鼻子,在心里黯然道,还不是为引你笑一笑。
见青年紧锁眉头,面色沉得可比化雪时远处淡淡的灰色水雾,少年又心疼他起来,不再多话。驿卒接下来唠叨:“大人们要等了,王爷出去,至少是几个月才回来,”
少年小舞忍不住先看了青年一眼,又接上话:“王妃要生时,他也不回来?”驿卒摸着头笑:“您老问我的,都是我回答不出来的事情。”青年也被提醒,扯动嘴角有了一个笑容也接上话,关切地道:“这位王妃像是得宠之极?”
“那是当然。”驿卒说得好似王府里家事就是他的家事一般,得意洋洋道:“那是沉鱼落雁之容。”少年心中一动,女人听到别人夸别的女人,心中总是有一动的。青年只是含笑再问:“那王爷这一次应该回来得早,”
驿卒还愣着问:“这话怎么说?”青年微笑:“这样宠爱,应该随身不离不弃才是,怎么忍心她一个人生孩子?”
“王爷就回来,他也帮不了忙。”驿卒说到这里,像是才愣怔过来,直着嗓子问:“大人您贵姓?”
青年客气地道:“我姓商,是商王爷那里的一个大夫,大名少阳。”前面到了一个房门外,驿卒停下来,用怀里钥匙打开门上的大铜锁:“这一间是京里来送王妃赏赐的大人们才住过的。收拾了,而且还有炭火。大人的随从们,就住到隔壁这一间去吧,回头我送炭火来。”
“有劳。”一个护卫上前,袖中递过来一锭银子。驿卒也不客气地笑纳了,连句谢也没有。驿卒离开后,青年和少年在房中主侧位上坐下来,护卫们检查过房子,这才出去带上门。房中炭火刚刚燃起,只有星星的红光。少年一把取下头巾和金簪子,披下长长的黑发露出女儿本相,撮起红唇踮着脚尖来到青年身边,抚着他的肩头半带撒娇地道:“笑一笑吧,这一路上看你不喜欢,我大气儿也不敢出。”
商少阳勉强一笑,拉起小舞的手,看到这白晰的手上指甲断了两根,商少阳内疚地抚着这断甲处:“小舞,跟着我你吃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