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帘子高打,陆姑娘小心谨慎地走进来,见房中到处珠光宝气,就是窗下磊得满满的书架子上,也放着碧玉砚和白玉水盂。
真姐儿在一方镶翡翠的镜台前正在卸头上钗环,陆姑娘就知道是出去过了,随着丫头们过来,在镜台后面对着真姐儿欠欠身子,再带笑问道:“去了哪里才回来。”
“去了观音院看做法事,听了半天的木鱼声。”真姐儿一只手抚在一个打开的紫檀木四角镶铜角的小首饰箱子上,另一只手在里面挑步摇。
陆姑娘伸头看了看,忍不住“呀”了一声。认识真姐儿的人都知道她首饰好,却没有想到她有这么多。
小首饰箱子里,明晃晃明亮亮一排排放在里面,这里面,全是步摇。真姐儿拿起来一只金的递给正给自己梳头的红笺:“就这个。”听陆姑娘问道:“这箱子还有一层,下面是什么?”真姐儿随手打开给她看看,陆姑娘目瞪口呆了,说了一句这样的话:“这全是真的?”
绿管手捧着茶进来,见说笑一笑道:“陆姑娘这边请坐,我们姑娘梳完了头,也到这里来坐。”陆姑娘忙出来接下那茶,再说一句:“费心。”一心一意觉得自己没有来错。
心里急似火,也耐着性子等真姐儿梳妆出来。听到房中一声笑,是红笺笑出来:“姑娘不必催,这个发髻最是难梳。”再往外面喊绿管:“请陆姑娘坐着,这就出来了。”真姐儿在镜子里对着红笺笑:“快些快些,红笺姐姐快一些。”
房中主仆嘻嘻哈哈地笑声,听在陆姑娘耳中有些刺耳。她忙道:“不必急,”再低头装着吃茶,把心中的不快抿去。为何真姐儿住在这里,就像是随意之极。
红笺手中最后一枚首饰刚别上,真姐儿就喜笑盈盈地出了来。陆姑娘方展开笑脸,红笺又从里面追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玉梳:“坐好了,再梳一把。”真姐儿坐到榻上去,红笺到底把她头发又梳整几下,自己端详过,对着真姐儿道:“这才是好了不是,就进宫去,也不怕人说不好。”
“今天又不进宫,何必累你梳得这么麻烦,”真姐儿冲着她笑:“你简单些也就是了。”红笺回话道:“这可不行,要是王爷看到,要说不经心的。”真姐儿大模大样的和红笺开个玩笑:“在我身上,当然是我担着。”
红笺只是笑,就进去收拾妆台。
陆姑娘眼瞅着这一对主仆旁若无人的总算乐完了,这才得已和真姐儿说话:“你在这里,真是安乐。”真姐儿立即警惕起来,这一位下面要说什么?
“这是我和你商议的话,你千万别对别人说。”陆姑娘说过以后,真姐儿嘴角抽动着,忍着好几忍,才把笑容忍下去。
天底下的日子,不过如此……
这是真姐儿听过陆姑娘说的话,油然浮出的第一个想法。
陆姑娘是两只手在袖子里对手指,放在膝盖上的衣袖轻轻的微颤着,人也没了平时的精神。平时不是精神抖擞状,也是神清气爽状。
她柔柔略低的声音也泄露几分主人的没精打采:“他们家进京了,我妈去见了一回,回来就说初进京、人手少、路不熟、家人难找、厨娘挑剔……要我随着过去侍候。说是,”陆姑娘的头再低几分:“说是先熟识一下公婆和……他的脾气。”
真姐儿奇怪地问:“厨娘挑剔?”陆姑娘的头这才抬几分,解释道:“厨子难找,我爹是给人帮着经济事情,有一年也是给新来京里的人找家人厨子。主人说厨子做的饭不好,厨子把大勺一摔,骂他们不识京菜。”
忍住笑的真姐儿难免要问一下,迟疑一下道:“你,会做许多菜?”陆姑娘这就有了得色,不忘顺便问一声真姐儿:“你呢?”真姐儿还没有说话,绿管笑盈盈在旁边插了一句:“我们姑娘呀……”
“绿管姐姐,你去姨妈那里看看表哥晚上在不在家,”真姐儿赶快把刚进来换茶的绿管给支走了。
绿管出来,红笺微微笑:“姑娘,我去叶妈妈那里看看新的花样子。”真姐儿笑逐颜开:“有劳你跑一趟。”
说是跑一趟,其实就是隔壁走不到五步的一个房间里,是叶妈妈在那里。
红笺和绿管尽去,真姐儿若所思的微微一笑。是几时,她们发现自己对她们的疑心,或许是在云家,或许是在王府里,真姐儿已经记不清楚。不过,总之红笺和绿管也是明白一些。此时绿管走开红笺也去,就是一个例子。
房中只有陆姑娘和真姐儿两个人,再就是白猫在房里蹿来蹿去,忽高忽低的跳到矮几上、高几上、条几或是雕花桌子上。
几个小丫头从外面伸头进来,都是一脸笑嘻嘻:“姑娘,我们在园子里掐花去,”伸头见有人,吐一吐舌头尽去。
陆姑娘见到这一幕,突然凭空多了几点底气。母亲的原话,她并没有告诉真姐儿。陆母去过回来,是这样说的:“他们家初进京人手少,你去帮忙以后也好说你勤快谨慎。我去看过,官儿虽然不大,官架子还是十足。或许只是对着咱们家这小民来的,也未可知。趁他们样样不趁手的时候你去吧,把家接过来也好,熟悉一家人脾性也好,又省家里嚼用,你的意思是如何?这没有什么难为情的,现成里王府,不也是这样的。”
说白了,为着真姐儿提前吃婆家饭,弄得总有些亲戚要放在心里。
陆姑娘在想心事,真姐儿慢慢又问出来一句:“好不好?”想来是不好,要是好,何必进门脸上是犹豫、迟疑和不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