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爱看的仙人,就是这样的住处?宝华怀念家里,怀念父母亲、兄弟姐妹一处的热闹。还有晋哥儿,他现在会跑了,吃饭站在桌子上洒得到处汤水,也让人怀念。
悠悠月下,坐着美丽的郡主。她手执碧玉酒盏,盏中是鲜红色的葡萄美酒。在她膝下山花上,坐着唯一没有跟进去的章四公子。唇边是他的横笛,正吹着欢快的笛声。
一个人专心地看山花想家人,一个人专心的吹横笛看宝华。不知道过了多久,大门内飘飘然走出一个人。这个人年届古稀,须发银白,这里山风凉爽甚至有些冷,他还是手轻舞一把芭蕉扇,麻衣在身,脚上麻鞋踏着山花出来。
章四公子住了笛声,跪倒在地。宝华也站起来,把酒盏交到别人手上。对来人打量一下,这才上前去行了大礼。
她双膝跪下,诚恳地道:“请恕宝华无礼,这外面还是舒服些。”章夫子含笑,他的笑也是清冷的,扶宝华起来,再对章四公子叹道:“痴儿,你自去吧。”
只这一句话,他转身慢慢回去,行到大门台阶上,又回头道:“安平王是人中龙凤,我辈山人,纸上谈兵耳。”
大门缓缓合上,拜在地上的章四公子这才站起来。从来不爱变色的他眼中蓄满泪水,对宝华带泪一笑:“你还要看什么?”
宝华取出帕子,犹豫一下,给他拭去泪水,用好听的声音问道:“我来问你,你可知道成亲后不仅是有我,还多了父亲母亲姐姐哥哥弟弟和晋哥儿?”
这章家的人,是人人隔着一层。
“这算是你的嫁妆吗?”章四公子问出来。宝华扑哧一笑:“我几时对你说过,要把父母写在嫁妆单子上?”
章四公子握住她的手,月华下看上去,深情款款:“你的嫁妆是你的家人,我的聘礼是这满山的月华。宝华,”他轻声求恳:“我喜欢你温暖的家。”
宝华再扑哧一笑,又板起脸道:“难道你不知道,父亲意欲染指你们章家,才写信让你们来求聘?”
“知道。”章四公子眨眨眼。
“难道你不知道,父亲一旦染指你们章家,你们家再是世外高人,也得称臣?”
“知道。”章四公子再眨眨眼,小声道:“岳父大人如何想,我未必就听。不过要是你说,我肯定是听的。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姐夫顾益之因为岳父不让他纳妾背地里叹过气,而我不会,我一听到就很喜欢。”
宝华忍不住笑:“你胡说,你离间。”
“才没有,我给你学一学。”章四公子清一清嗓子学顾益之:“有一年他这样对我说,唉,竟然不让我纳妾,不让我纳妾,我还怎么买好明华。应该我先有无数个妾,然后为明华全散去,这样你看,好不好?他还问我好不好。”
宝华格格笑起来,这清脆的声音给山谷中添上回音。她用手指拧章四公子的鼻子:“你想这样是不是,你休想,这样的事情,是父亲为母亲作的,你们全不能学!”
满山月华为聘礼,外加章四公子这个人。
当晚他们歇在山花旁,第二天往京里赶。
安平王一行,离京门越近,越风雨兼程。这一天来到京门外,手指着对赵智道:“儿子,咱们要到家了。”
赵智生下来第一回到京里,他西北长大,是听着父亲思念京都才来的感情。听父亲这样说,抬眼见京城更巍峨威武,对父亲道:“难怪父亲总是想着,帝都果然不一样。”
赵赦呵呵笑几声:“你说得是。”真姐儿莞尔:“表哥的心思,让这孩子全说全了。”一家人打马进京,晋哥儿和祖母在马车里,和她嘀嘀咕咕:“会见到曾祖父和曾祖母,还有外祖父和外祖母。”
“是了,你要叫人呢,教你的,可不要忘了。”真姐儿揽着他坐车,一一告诉他。
门上的人见一行人来,惊讶地张大嘴,半天合不拢。直到赵赦等人到了下马石前,有两个才拔腿里面去报信,余下的一起来到马前拜倒:“老大人和老夫人天天念着,只知道要进京,只不知道哪一天到,天天让人催看。”
赵赦赶快下马:“我们这就进去。”家人见一个紫色衣衫的清秀小公子,就知道是智哥儿。再看马车门打开,下来真姐儿怀抱一个小孩子,又来见礼,见过晋哥儿。
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在房中正在抱怨:“既然说回来,就应该给个信儿哪天到,免得我们等。”家人奔来报信:“王爷王妃小王爷和晋哥儿到家了。”
“快走,看看去。”赵老大人脚步蹒跚,赵老夫人手柱拐杖,服侍的人一起出来。只行出自己院子,就见赵赦一行人大步而来。
最前面跑的,是一个小小孩子,跑几步就回头道:“祖父快些,祖母快些,五叔快些。”赵智人小步子不如父亲大,他尽力大步跟上,悄悄儿的也跑一步。见晋哥儿回头喊自己,又摆出叔叔的样子道:“你不要跑!”
晋哥儿才不管他,他只比赵智小几岁,平时只粘着赵智一起玩耍,当然赵智自以为自己是叔叔,是不愿意多和他玩耍。
再奔上几步,晋哥儿又回头,奶声奶气道:“五叔快走!”赵智面色沉些,有些没好气,好像自己很慢。
前面出现一对须发银白的老人,见父亲母亲也奔起来。赵智这才放开步子,没几步把晋哥儿甩在后面。晋哥儿再次奶声奶气喊他:“五叔等等!”
赵老大人泪眼模糊,赵老夫人不住拭泪,又一起来看儿子和真姐儿。赵赦拜伏于父亲膝下,真姐儿拜在赵老夫人膝下,都仰面流出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