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一天冷似一天,早早降了霜,我分派下人备些越冬的腌菜干菜。边关不比京城,冬天还能买着些绿嫩的新鲜菜蔬,这里到了冬天怕是连草根都是枯黄的了。
酒糟鱼,醋白菜,腌萝卜这些都成坛子的做了来窖着,还有干豆角,霉干菜,茄子干,雪里蕻,还有黄花菜啊木耳啊干菇啊什么的,准备了可是不少,总够一冬天吃的。我琢磨着到时候再发点豆芽……或者过些日子想法子弄个暖房,顶上盖点薄琉璃瓦,屋里再生上暖炉,或许真能种出些小菠菜之类的,就算不能大量的种,有点绿意儿点缀点缀也好。
可惜这时候玻璃虽然也有,但是却稀罕珍贵,而我又不懂怎么能把玻璃造出来,只知道是玻璃是烧制的,可是用什么材料,怎么烧这些是一点儿不会。上辈子养病看书的时候我也没有看过怎么造玻璃的书啊,早知道会穿越到这里来,那会儿真是很应该钻研一下科学发明。
可能是这两天忙碌累着了,这些都准备的差不多离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实在是乏的不行,一早醒了懒懒的躺着实在不想起来,只觉得四肢象灌足了铅,腰也酸的厉害。硬撑着起来送走了沈恬,我也知道今天还有许多的事情得办,裁冬衣什么的也得着手办了,裁缝今天应该就会过来。可是自己实在是撑不住,靠在美人靠上,只想着歇一会儿,结果又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我觉得有人在推我,轻声一个劲儿喊,我才勉强把眼睁开了一条缝。
“平儿啊……”穿着一件浅绿短袄的平儿正关切的看着我:“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许是昨天累着了,没事。巧姐呢?”
“孙嬷嬷和钱嫂子今天教她针线,您怎么忘了?”
“啊,也是。”我是真的把这事儿忘了个干净。
“这都要摆午饭了,你还不起来,能累成这样么?小丫头不敢叫你,特地去把我喊过来。”
她伸过手来试试我额头,我摇摇头:“没事的,没病。”
“也别大意,府里现成大夫,我去叫过来给你看看。”
我说着不用,平儿已经掀帘子出去了,我想喊她一声,可是身上一点劲儿也没有,实在懒的动弹。
没过多时孙大夫就来了,小丫头掀起帘子他犹豫了一下,我说:“都熟的很了,还放什么账子。孙大夫请进来吧。我其实没什么,就她们瞎操心。”
孙大夫说:“夫人气色还好,不过请个脉,大家都安了心就好。”
平儿放了个垫子,我把手腕伸出来。孙大夫拈着胡子,我已经预备好听他说并无大碍只是稍稍劳累,但是他却说:“夫人再换左手。”
两只手都诊过,连平儿都紧张起来了:“孙大夫,没什么吧?”
孙郎中只是点点头,问:“王爷不在府里?”
“他一早出去了。”我问:“我是不是生了什么病?您直接跟我讲也就是了。”
“不是不是。”孙大夫笑眯眯的说:“夫人有喜了。”
有……喜了?
我愣了一下,平儿也愣了,然后她马上问:“真的?真的吗?孙大夫你没诊错?”
“咳,这个脉象我要能看错,那赶明儿我就改行去当木匠去。”
平儿的脸腾的就红了,她和刘让的事差不多算是定了下来,大半个府里的人也都知道了,要不孙大夫开玩笑也不说去当木匠。
不过她脸只红了一下,就说:“您再给看看,再看看,可别……万一要是刚才没断准呢。”
“好好,再看看。”他说:“夫人再把手放好,我再诊一次。”
我心里倒也不是不惊喜,不过……惊多于喜就是了。
上一世的我,根本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活到结婚的年纪,那种身体更不会有孩子。
而这一辈子的凤姐,之前也屡次小产……所以贾府里人明里暗里说她这是遭的报应,所以刑夫人人前人后的拿这个打击她,所以贾琏才无子为借口另娶尤二姐……
平儿喜极而泣,不过还不算失态,让人拿封包来谢孙大夫,又问为什么我会觉得如此疲累,身体是不是需要调养,两个人在外屋说的异常热闹,后来听着孙大夫笑呵呵的辞谢。我坐在床头,只觉得心头百味杂集。
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缓缓萌芽……
来到这里这么久,这时候才突然找到了了一种真实感。
一种活着的真实感。
我掩着嘴,告诉自己别哭。
这是好事……哭泣对我现在的身体也不好,不能哭。
平儿从外面进来,一面拿帕子擦眼睛,一面说:“这可好了,这下可好了。”
“孙大夫怎么说?”
“孙大夫说千万不能劳累着,一定要好好休养,最好就是卧床养着,连地也别下,头几个可要格外的当心。”平儿说:“孙大夫还列了张单子,让奶奶好好进补。”
“这个……现在就要补?”
“这可马虎不得。”平儿说:“夫人一向气血弱,再说你现在可不是一个人的身子,怎么能不当回事?”
“是是,”我看平儿有要竖起眉毛给我上起思想教育课的样子,急忙先答应下来:“还说什么了?”
平儿滔滔不绝的说着话,我的心思却又飞远了。
沈恬这会儿在什么地方呢?
他……他会高兴的吧?
我的唇角慢慢的弯了起来。
手在被子里,摸着还很平坦的小腹。
这个孩子会是什么样子?会长的象我还是象他?会是个小公子还是个小姑娘?
我想……
我想告诉所有人这么个好消息。
我想给这个孩子,世上所有的幸福。
本来孙大夫来之前想让我起床起午饭的平儿,马上让人把饭桌端到了炕上,我象大熊猫一样,被小心翼翼的伺候照顾。今天还有一道鲜鱼,平儿恨不能把刺剔了又剔,我心里不安,说:“你也先吃饭去吧,我又不是小孩子,难道自己连饭都不会吃了?”
“那可不成,现在可不能劳神。”她细细的剔了刺,把鱼肉放在我面前的碗里。盘子里大半条鱼都进了我的肚子,平时可没有吃过这么多,我本来也睡了半天没什么胃口,硬撑着吃了一碗饭,现在可是无论如何也塞不下去了。
“我真不能再吃啦,”我说。平儿看了看,倒也算满意,点头说:“好。回来孙大夫开出药膳单子来再让厨房照着做,这也就罢了。”
“药膳?什么药膳?”
帘子一掀,沈恬大步走了进来。他披着玄色大氅金纹镶滚,肩膀上落了几片碎雪,一到了屋里,便化成了细细的水珠。
“外面下雪了?”
平儿已经笑盈盈的蹲下身去,向沈恬说:“给王爷道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