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徐炎的话说,在盛材书院里,除了郑大娘,连飞过的蚊子都是公的。
所以,一条男人的亵裤出现在公共场合,本不是多了不得的事情。也许昨夜风太大,某位仁兄晾在偏远后空地上的亵裤被吹飞了,不过这样的话,也飞得太远了些。
也可能,院子里某位书生出于那啥的原因,脏了裤子,又不好意思让下人收去洗时发现,干脆自己用洗了,晾在窗台口,睡觉的时候忘记了,风一吹,于是今早被大家看见。
但比较怪异的是,那条亵裤的左边裤管上写着两行诗句:
“容面飞红唇半开,淑人掀衣春意暖。低头见郎迷情意,霞照幽洞尽摇摆。”
直白,非常直白,已经算不得风花雪月的传情,而是干柴烈火的调情了。
这种诗句,孙竹喧只在一种与圣贤书大不同的书籍上看到过,连青楼姐儿的房间都不会大喇喇的挂上这类东西。何况还写在亵裤上。
梁皎道:“一定是下山找姐儿时用来增加趣味的东西。”瞥见旁边宋日勤的眼神,立马将玩味的大笑改成闷笑,道:“此等伤风败俗之物,竟出现在我等之人中,丢尽了读书人的脸!”
宋日勤冷哼。
听梁皎口中居然说出这种话,孙竹喧乐了。要博得一个人的好感,有个百试不爽的法子,就是按着那个人的思维和套路去说去做,人都喜欢被认同,都喜欢在茫茫人海中找到说得来的同类。
孙竹喧思忖,倘若这件亵裤被送到薛院长手中,薛院长必定怒火中烧,到时候谁都不好过。
旁边站了那么多人,都看见了,谁也没有用杆子将它弄下来。此刻,但凡住在西院的学生,谁要是上前把它弄下来,无疑承认了亵裤是他的,而且百口莫辩。没人会干这么丢脸的事情,只好等着一会儿告诉齐学监,让院方人来处理。
“耳朵又要遭罪了。”孙竹喧叹气。
以薛院长的个性,出了这种事情,怒火中烧之外,难免在“礼义廉耻”上大作功夫,大堆气势汹汹的说教是免不了的,只怕他为了查出亵裤归谁所有,将学生们挨个儿叫进去问话,那才烦人。
书院里,从学生到教师,从下人到院长,哪个不是成年男性?学生们正当血气方刚,偶尔睡不着想想那种事,平日私藏点春宫艳诗,每个月那三天去青楼逛逛,再正常不过。只要不被大庭广众下揪出来,便不至于被挂上“伤风败俗”的牌子而受到院长的惩罚。
有这种东西就该收好嘛,给人看见了,遭罪的还不是大家。
薛夫子脸色铁青,已经第五次用拳头重捶桌子,孙竹喧看着震动的桌腿,心想什么时候那黄花梨木的玩意儿真要被院长一掌拍烂。
难怪薛院长那么生气。书院是什么地方?人才的摇篮,教育的圣地,冷不丁的在树上发现写着淫词的亵裤,传出去,形象岂不是大打折扣!自打接管这先皇指定的“天下第一书院”以来,薛夫子抱着“育人成才”和守住盛材书院名望的理想,一直兢兢业业,努力杜绝各种不堪之事发生的可能性,压力本不小。作为教育者,盛材书院每一个学生入校前均通过了才学和品行考核,经过他的首肯才能来读书。作为院长,每一个教书的夫子,都由他千挑万选,而书院的下人们之前从没有干过违反院规的事情,连迟到、偷懒这种事情一年不过十几次。
薛院长现在除了感到愤怒,还有心痛和失望。
噼里啪啦大说一通后,书生们被打发去上课了。
亵裤被齐学监用长杆弄下来时,孙竹喧看见,上面的字,并非由墨水或者朱砂之类的颜料写成。那两行诗字体为红褐色,颜色深,暗淡,有点像沾在衣服上干掉的酱油…
“你是说,诗是由血写出来的?”徐炎半块梅花糕含在嘴里,惊异道。
孙竹喧道:“有些疑犯,被抓时挨打流了血,血量不多的话监狱不会给换衣服,等几天后押上堂,衣服上沾着的血就是那种颜色的。”他爹是本地太守,孙竹喧见过衙门审案子。
想到一个人用血在亵裤上艳诗时,感到不解的同时,也感到恶心。徐炎和着水吞下口中糕点,将手中另外半边全塞到正对面的武小威嘴中,擦着手道:“谁会干那么恶心的事儿?”
忽又想到什么,不怀好意道:“莫非,那是处子****时的血写的,****的人舍不得,才…留作纪念?”
梁皎和孙竹喧扑哧一声笑出来。宋日勤的眼神很鄙视,武小威道:“也就是你才想得出来…”
徐炎勒住武小威的脖子,磨牙道:“小子,你有意见?”
“没有,没有…”武小威忙摆手,打开徐炎的手臂,又问:“徐大哥,你,****过几次?”
其他人大笑。
徐炎见孙竹喧想要说什么,用眼神制止了,清了清嗓子,刚要开口,宋日勤淡淡道:“只怕很多次了吧?”
武小威刚用水送下堵在喉咙的糕点,看着徐炎,喃喃道:“虽说是青楼女子,还是有点缺德…”话音刚落,徐炎抓起盘中糕点使劲塞住武小威嘴巴,一只手拧着武小威白净的脸皮,瞪着宋日勤,道:“缺德?你看见了么…”
徐公子有点郁闷,在同窗眼中,自己竟是这样一种形象。
王孙公子,年少风流,轻衣快马,一掷千金。偶尔偎红倚翠,有何不可?
徐炎来自京城,家中其他四个男人都在做官,且官阶不低。自小在全国最繁华的地方长大,又有那个条件,他怎么可能多正经、多老实?书院里,闲来无事,大家也会聊些烟花场所的荒唐事儿,通常徐炎乐于参与其中,还不时发表“哪个地方的花娘,腿洁白细长,缠在腰上力道足;什么场所的姐儿呻吟声销魂,能让你心肝俱颤”之类的话题,难免给宋日勤、武小威这样的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