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日勤皱眉，徐炎咽下口中橘子，叫道：“呸，干嘛说得跟你要死了一样，小毛病而已，养几天就好了，能怎么样！”
武小威枕在缎面枕上的头抬了抬，忙道：“不是这个意思，小弟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同窗们样样比我好，小弟能为宋兄做得了什么呢？”
人生病的时候往往情绪低落，情绪连续低落一段时间后就会乱想。
武小威在家时被祖母和下人照顾得十分周全，刚来书院的时候，很多事不会做，还被同窗们嘲笑，住他隔壁的宋日勤时常帮着他。武小威胆子小，每每晚上做了噩梦，不敢一个人留在房间，就会跑去找宋日勤。
宋日勤虽看不得武小威被噩梦吓住的样子，还是念他年纪小，让他进屋一起睡。有时候武小威被吓厉害了，睡不着，宋日勤就强打着精神陪他说话。所以武小威对宋日勤一直心怀感恩。想要做点什么来报答，一直没机会。
徐炎笑道：“小威你得抓紧时间了，明年科举后，大家各奔东西，你就是想照顾宋兄也未必有机会了…”
武小威点认真的头，泛白的嘴角上浮，眼中没有半点笑意。
听徐炎这么说，孙竹喧看着无精打采的武小威，脑海中晃过一个人的脸，心中更加沉重。明年科举后，也许真的见不着了啊…如果真的见不着，分别之前，可否将心中一些话告诉他呢？
徐炎拍又道：“不如这样吧，小威你就对宋日勤以身相许得了。”然后捏着鼻子尖声尖气道：“宋兄，宋兄，小弟无以为报，只好送上自己，望不嫌弃。”
宋日勤嘴中说着不正经，一掌往徐炎头上拍去，徐炎躲开，嘴中嚷道：“宋兄，反正自打小威进了书院，一直都是你在照顾他，难道不曾日久生情？”宋日勤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跳过去追着徐炎打，方才因为提到离别而透着淡淡凄凉的气氛立马活跃起来。
房间本小，站着那么多人，宋日勤追着徐炎，徐炎不留神脚下绊了个东西，倒在武小威床头，叮当一声，踢到床头下一件东西，那玩意儿从床底下滚出来。宋日勤跟着徐炎往下倒，梁皎立马拉住他。
徐炎还没站好，问：“什么玩意儿？”。
“尿壶。”孙竹喧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徐炎下意识掩住口鼻，惨叫：“不会吧，大白天的踢到那玩意儿，武小威这屋子住不得了。”
房中人大笑。孙竹喧骗徐炎的，那不是尿壶。那玩意儿是个金属的小盆，面儿上有些黑色沉淀物，孙竹喧将小盆捡起来，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儿。
武小威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宋日勤道：“又想拉肚子了？”
孙竹喧见武小威面上泛红，仿佛秘密被人窥探了般，心下疑惑，问：“你用这个盆子烧东西吗？”
武小威声音更小了，舌头打着卷儿道：“有些没用的字画，就烧了。”
除了泡茶用小火炉，其他时候薛院长不准学生在房里烧东西，难怪武小威这么紧张。
孙竹喧笑道：“紧张什么，难道我会去跟薛院长说？”随即看向宋日勤，宋日勤果然面有不快，这人对于违反书院的行为向来不赞成。
“以后不会了。”
宋日勤道：“前天来你房间，就闻到焦味儿，火烛易燃他物，万分小心为好。”
“嗯。”
梁皎突然在宋日勤胸前按了按，宋日勤笑道：“你做什么？”
“我看看咱们宋兄是不是女人…”
宋日勤呸了一声。
梁皎又摸了摸，更加用力，道：“如果不是女人，怎么会这么啰嗦？”
其他人都掩着嘴笑。
宋日勤一把打开梁皎的手，瞪眼道：“你才啰嗦！”
“哎哟…别打，宋兄，小弟错了，后天下山请你吃烤鸭，如何？”
“谁稀罕你那点东西…”
武小威从前天起就像薛院长告了假，在宿舍休息。
孙竹喧和徐炎说要走，宋日勤将二人送到门口，孙竹喧刚要拜别，宋日勤示意二人继续走，到了离房门十几米远前的芭蕉树前，宋日勤小声问孙竹喧：“小威刚来的时候，和你们最为亲近，你知不知道他有拜神的习惯？”
孙竹喧愕然。
鬼神之说，自古有之。无论是上流社会还是平民百姓，相当一部分人信奉鬼神，历史上还出过好几个大肆推崇佛教的皇帝。所以尽管儒家不提倡鬼神，但也没有明着批判、反对。
武小威出身于武门，家中男性长辈多征战于沙场。今晚入眠时不知明朝脑袋是否还长在脖子上，所以武家女子每日烧香拜佛祈祷远在边关的男人平安，逢年过节的还会到大型寺庙祈福，寺庙收到的贡品和香油钱中数武家给的最多。
武小威自幼在将军夫人身边长大，的确难免跟着祖母养成拜神的习惯。孙竹喧偶尔会听见他嘴中说出一些佛家之言，但拜佛这种行为，从未见他做过。纵观他言行，也不像是信仰这些东西之人。
宋日勤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小声道：“前儿晚上，我在房中刚要睡下，想起小威的情况，就过去看看，走到他屋门口，见南面的窗户开着，房中传来听不懂的声音，一阵阵的，像和尚念经。”
徐炎跳起来伸手打了一下头上的八角形灯，灯摇晃，灯面上的墨兰栩栩如生，道：“莫非这人在请求病快些好，可是病急乱投医了。”
宋日勤又道：“我敲门喊他，他立马不念了，过了一会儿才来开门。”
“小威可能怕被宋兄看见后笑他，所以赶快把东西收拾好。”
宋日勤点头，“进门后，就闻到屋子里焦味儿。我问他在干嘛，他说他方才在床上，穿衣服时耽搁了些时候。”
“不对啊。”孙竹喧皱眉道：“倘若拜神，必定要烧香或蜡，宋兄怎会闻到焦味儿？”
摇摆的灯慢慢停下来，徐炎稳住了再次往上跳的身子，压低嗓音道：“难不成，那小子在烧纸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