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九月山野,枝叶间。
色如珊瑚珠翠,是缤纷降落,似是斑彩,实是凋亡。
男子静默矗立在木碑前,叶落肩头,影未挪,目如墨深,眼角似浮出珠沫,闭了眸,睁开又是清明一片。看错了罢。
一枯叶荡荡漾漾,落在无名碑后的新坟上。
男子忽然手起刀落,狠戾劈倒那了无一字的木碑。
“你既是不刻你的姓名,要碑何用?”话似是冲着坟里的人说。
恍惚间,是谁聒噪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畔,一张脸在脑海浮现,她神情渐渐浮上凄凉,变的灰暗,愈加透明。男子忽的垂头,似是有些难以忍受什么。
“出来,随我回去,不与你计较罢。”
可惜,死了的人,如何回答他。
……….
她一生只盼一次粉正浓脂正香,
奈何却脱不下这身难看灰袍。脱了灰袍,也为他脱了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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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_____正文
岁村,妙手堂内,平日里鸡飞狗跳得好不热闹,村民都道,这岁村神医开的妙手堂里,自打进了个灰头土脸的小子,就没什么太平日子,一天到晚尽整些祸害。不愧是那刺猬妮子的胞弟,一样的乱来。
医馆内。
“有猴三儿么,那老子当猴大王可否?”争青一张嘴吐出来的胡字惹得老掌柜的胡子一抖一抖好不气急。
“是候一,乃隋侯之珠的侯…”
老掌柜气急白眼。
“喔.....乃猴子的猴。”某人乐蹬蹬的。
“侯一!浑人呐浑人,真是…”
掌柜已是气的吹胡子,这人每日犯浑当真是俗不可耐。
争青乐得欣赏这老头儿的一飞一飞的胡子,每日无聊之时,就喜欢来跟这老头瞎扯,权当看大戏。
“吴老,可是说我浑。”
此时,一淡冽男声传来。
只见内堂与柜台的白底帘布被一只指骨分明的修长大手缓慢掀开,是…那人。
“哎哟不是不是,公子..”掌柜听见声音,忙摆手。
眼瞄着那处一角青色缎面丝质衣袍已经露了出来,刚还嚣张的争青一低头,暗呸倒霉,曹操不到猴三儿还真到了。
琢磨着伸也一刀缩也一刀,抬头,脸上已经是迷茫真挚的表情,正对上一双带丝促狭的墨眸。
果然,这人话问的吴掌柜,眼睛却分明睨着他。
按理说,这眉目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英薄,面庞更是生的棱角分明,是极为俊朗的。
“偏偏,却是个...”他心中腹诽。
“嘿嘿嘿,小的又不识字儿,这老头儿说的您姓名,我就是一直没搞清楚,这正打算向您请教明白呢...”哪还有半分自称老子的气势。
“年纪不大,刚才就要当老子了?”
一把折扇敲上他头,候一缓缓收手。
“哎哟,知道了知道了您是老子...”
啪,又是一记扇子。
争青摸头嚷痛,咬牙心道过些时日老子长点儿个子,看你还够的着老子头不。
缎面青袍男人却已不看他,示意一旁幸灾乐祸的阿蓬,推自己回了内堂。
“可惜咯,是个瘸子。”瞧见阿蓬推着轮椅上那人消失在帘布后,他撇嘴道。
.......柜台,吴掌柜已经昏死。
甚是无趣,争青随后也进了内堂,转悠着这处岁村里最大的医馆,说是医馆,实则里边是一处三进院,绕过影壁,来到庭院,院落宽敞,花草葱郁,晾晒着许多草麻黄,杭白芷,车前草等草药,当然在他看来都是一抓一把的破黄枯草。
见着一个翻晒草药的伙计,冲上去想跟他畅聊“人生”,哪知道那人一个转身就蹿了开。
....来这后,他总是能感受到无敌是多么的寂寞。
这进堂子也有几日了,还是不大适应罢,他一个天为被,砖为枕的孤儿,竟然从此就要生活在这里了。
不愁吃不愁穿,还....莫名奇妙拜了个师傅。
而这个师傅,就是那个生的极好的瘸腿猴一,坐轮椅倒是无碍,关键是老早就村子里那帮长舌头的说,他这师傅有个特殊癖好,至于是何癖好,只听见个什么断…断袖?
断袖是个什么意思,他也不大明白的。
“阿蓬!来来来,你过来一下”正推自家公子回北房,撤出来就看见某人一脸奸笑的招呼他。
“什么事,你不带消停的?”阿蓬不耐烦道。
争青跳起来一把揽住他脖子,神神秘秘道:“来,我问你,断袖是不是指爱穿断了袖的衣裳?”
阿蓬一脸呆愣,还没来得及反应,某人继续得意:“我知道,你家公子喜欢穿断袖,你跟我说说他喜欢断到哪种长度的,是断到肘子,胳膊的?...”
阿蓬望着他,嘴已经能塞个鸭蛋。
“原来断袖是这个意思啊!”
两人恍然大悟呼。
“争青,你俩在嘀咕啥呢,公子寻你呐。”有人没好气的唤道,却见争青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阿蓬咳嗽,表情又冷淡起来推他一把,“叫你呐。”
争青有些呆愣,哦,原来是在叫他,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摸把鼻子笑笑,回身慢悠悠的跟过去,边走边陷入回忆:
几日前,他还不是这身装束,而他的名字,亦不是叫做争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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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前。
岁村河边。
一群人脸上涨着怒色,其中一张满口黄牙的嘴朝着一方向大骂
“淹死她,贱蹄子真是没良心,没爹娘就胡作非为!”
“就是啊,我们岁村养你让你留在这儿长那么大,你就这样作孽?”另一个刺耳的声音立马接上
“淹了她!反正也没人教养,就是!.捆了石头扔到河里去....”
这次是一群人都大声的七嘴八舌怒喊起来:“是啊!是啊!淹了!...”
手指的方向,地上一个灰扑扑的身影,手脚已经被捆着,一头枯黄的头发黏着一股一股的凌乱在额迹,头垂着,遮住了底下一双眼睛,仔细分辨,这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妮子。
难听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却也不见她动弹。周身脏兮不堪,只见露出来的脸颊红肿着冒的甚高,掌捆痕迹明显,整个身子亦单薄的可怜。
咒骂的人看着痛快起来,这下子总是怕了吧,这不识好歹的!
这时那孩子却抬起头来,露出一双五官平平的脸,
眸子里却不是求饶,竟是张狂的恨意,嘴角冷扬了弧度。
“一群黑心肠的!淹了我夜里正好挨家挨户的找你们去!”
众人一听,更是猪油里洒水炸了锅,立马有人围上去,架起她。
噗通一声。
水花溅起,世界灰朦一片。
争月青只觉身体缓缓下沉间,口鼻被冰冷的河水呛的呼吸愈发困难。
“该再多洒点那白粉,破医馆卖..那么..贵........”
陷入一片黑暗前,心中尤是不甘。
岸上。
众人见臭名昭著的“祸害”终于沉了河,解恨散去,这群人正是岁村花石一带的村民。
前几日他们不过烧了个破庙,这臭小妮子竟就在石井内下毒报复,害花石一带村民全都胃热剧,骤生炎症,有些人的皮肤还开始出现溃烂之症。
那几日,村里诊费极贵的妙手堂都快被村民踏破门槛,众人已顾不得心痛钱财,只恐慌是何疫症,需求治神医才心宽罢。
.......
据说,那几日,妙手堂的掌柜笑的合不拢嘴....
据说,那几日,整个妙手堂伙食加肉二两…堂内人人喜气洋洋......
“都要归功那河里那小妮子。“候一从一旁隐匿的树林里缓缓显身,冲推着轮椅的阿蓬淡示意道:
“救她起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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