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热的粥带着淡淡的米香味流入喉管,一股暖流很快传遍了全身,阿斯伦低着头,不敢看艾奥娜的眼睛,他甚至觉得如果此时去看眼前的精灵,立刻就会在她的面前融化掉。周围一片寂静,时不时有几声蟋蟀的鸣叫,在此刻听来却多少有些苍凉的感觉。
阿斯伦勉强把粥吃掉了,艾奥娜有些欣喜的问道:“还要不要再吃一些了?”
阿斯伦摇了摇头,原本干涩的喉咙此时舒服了许多,他沙哑着声音问道:“艾奥娜,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艾奥娜点头道:“好啊,你问吧,不过不能涉及到精灵的机密。”
阿斯伦的眼睛不由自主又眺望到了远方,过了许久才有些哽咽道:“艾奥娜,如果你为了等待爱人,一个人默默的苦等千年,可到头来却物是人非,爱人不再记得你,也不再爱你,当他看到你苍老的容颜的时候,想的只是逃避。艾奥娜,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样?”
艾奥娜愣呆呆的看着阿斯伦,眼中充满了迷茫:“阿斯伦,为什么这么问?”
阿斯伦苦笑了一下,没有解释什么,他只是问道:“艾奥娜,回答我,如果是你的话,你会怎么做?你会后悔这千年的等待吧?”
艾奥娜眉头微皱,她低着头陷入沉思,也许是在幻想自己吧,只见她的眼睛有些发红,嘴里轻声呢喃道:“是啊,我会怎么做呢?”
过了许久,艾奥娜长出了一口气,她的眼中不再是迷茫,而是动人的神采,她轻声道:“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不会后悔,即使他不再爱我,即使他讨厌我苍老的样子,那我也无怨无悔,因为我终于又见到他了,即使等候再长的时间,我也觉得等待是值得的。”
阿斯伦看着艾奥娜脸上的神采,心中重重的抽搐了一下,她此时的表情跟瓦莱丽初见自己的时候一模一样,是那么动人心弦。阿斯伦痛苦的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的都是瓦莱丽的影子,虽然是那么模糊,但他却清楚的知道,这个影子一定是瓦莱丽。
艾奥娜轻声问道:“阿斯伦,你说的这个人是谁啊?”
阿斯伦把脸扭到了另一边,不想让艾奥娜看到他现在的狼狈相,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泪水这玩意是如此难以控制。
艾奥娜叹息了一声道:“你好好休息吧,我去给你熬药。”说着,她转身出去了。阿斯伦看着艾奥娜的背影,只觉脑中乱成一团,他真的不明白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也许应该赶快离开这个地方吧,也许逃避才是自己唯一可以做到的事。
阿斯伦猛一咬牙,对,一定要马上离开这里。他强打精神艰难的站起来,全身就好像散了架子似的,就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他扶着墙壁慢慢挪动双脚来到桌前,拿起了装着神龙内丹的小盒子,现在想要离开这里也只能凭借神龙内丹了,希望它能够让自己恢复些体力才是。阿斯伦看了看晶莹剔透的神龙内丹,想也不想便吞了下去。
一股强大无比的热力就好像沸腾的岩浆一般,顺着喉管一直烧到了胃里,阿斯伦只觉胸口火辣辣的,顿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正常情况下,服食灵力如此强大的神龙内丹,起码要分几次才行,而且还要使用者身体状态处于极佳的情况下,才能服用。此时的阿斯伦比正常人还要虚弱,简直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要知道重病需温药,他现在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承受如此强烈的药性,不吐血才怪。
阿斯伦苦笑了一下,根本不在乎体内翻江倒海一般乱窜的灵力,也不在乎是否应该马上运转斗气去吸收这些灵力,他想要做的只是赶快离开这里,他这个懦夫根本就配不上瓦莱丽的爱。阿斯伦只觉身上的力气多少回复了一些,不过换来的却是无穷无尽的痛苦,他咬紧牙关蹒跚着走出房间,此时是深夜,周围没有一个精灵,要知道这里是精灵的腹地,他们已经完全习惯了毫不设防,所以除了圣地,没有精灵在夜间巡逻,这也是三个黑衣人可以肆无忌惮在精灵主岛横行的原因。
阿斯伦按照记忆向小岛的深处走去,他记得那里是精灵族长的家。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阿斯伦终于跌跌撞撞的来到了精灵族长的住处,只见门口站着两个精灵卫兵,此时正拄着长枪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瞌睡,此时正睡得香甜,看样子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有人半夜造访。
阿斯伦摇了摇头径直走了进去,只见简陋的院子里有着微弱的魔法波动,阿斯伦多多少少跟库普兰学了一些魔法常识,对于这些魔法波动倒也是认得的,看样子可能是高级的魔法结界,除非魔力强于设置者,否则只要一踏入结界,便会被施法者察觉。
“什么人?”精灵族长低沉的声音忽然在夜空中响起,显得有些突兀,与周围的宁静格格不入。阿斯伦恭敬的站在门口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一下体内汹涌澎湃的热力,低声道:“族长大人,我是阿斯伦,深夜拜访实在是迫于无奈,还请您见谅。”
屋中沉默了片刻,过了一会儿,精灵族长才道:“进来吧。”
阿斯伦蹒跚着走进了房间,精灵族长摆手让他坐下来道:“阿斯伦,什么事你直说吧。”看得出来,精灵族长的眼睛中夹杂着一些敌意。
阿斯伦强忍着吐血的感觉,沙哑着声音道:“族长大人,我想现在离开精灵之岛,能借我一艘小船吗?”
精灵族长目光深邃,寒光一闪即逝,但是阿斯伦依然从他的目光中看到了恨意,阿斯伦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也顾不了这么多了,权当做没看见。
精灵族长道:“好吧,既然你想离开,我就派人送你一程。”说着,精灵族长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个符号,时间不大,一个精灵从外面走了进来。
精灵族长低声吩咐了几句,精灵点了点头道:“阿斯伦先生,请跟我来吧。”
阿斯伦起身告辞道:“多谢族长大人的帮助,阿斯伦此时身无长物,只能日后再行回报了。”
精灵族长点了点头,语气冷淡道:“恕不远送,不过临别前我有句话要说,以后千万不要承诺自己实现不了的誓言,否则害人害己。”精灵族长冷冷的看了一眼阿斯伦,慢慢闭上双眼不再说话了。
阿斯伦只觉一阵阵强烈的羞耻感传遍了全身,就好像在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脱光了衣服一样,但是,阿斯伦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心中不由自主的浮现出瓦莱丽落寞的表情,心也紧跟着重重的抽搐了几下,他点了点头,默默转身跟着精灵向海边走去。
两个人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似乎各怀心事,阿斯伦紧咬着牙这才跟得上精灵的速度,不过嗓子里憋着一口血,他不敢吐出来,他很清楚此时吐出来的话就意味着会昏死在这里。
时间不大终于到了港口,只见一艘崭新的三帆的小船出现在了阿斯伦面前。绿色的桅杆,蓝色的风帆,在配上红色的甲板让小船显得格外清爽,不过阿斯伦却无心去欣赏眼前的景致,他只想马上离开这个让他无地自容的小岛。他甚至不敢去跟艾奥娜辞行,他害怕艾奥娜清澈的目光,他害怕回想起瓦莱丽的样子,他害怕自己那永远无法实现的诺言,他感觉自己现在就像丧家之犬,什么都不敢做,只想夹着尾巴躲起来,就连他自己都无比痛恨他的懦弱无情,可是现在除了逃避,他还能做什么呢?
风帆很快便拉了起来,在海风的推动下,帆船迅速驶离了港口,阿斯伦终于忍不住了,一口血狂喷而出,但是心中的烦闷却没有跟着鲜血一起离开胸膛。阿斯伦呆呆的看着大海,甚至不敢回头去张望,现在真的就是一只丧家犬啊。
就在此时,一个人影跑到了港口,声嘶力竭的大喊道:“阿斯伦,回来啊,阿斯伦……”
阿斯伦不用看,光听声音便知道喊叫的人是艾奥娜,他低下了头,拳头握得嘎巴嘎巴直响,但却没有勇气回应,他面色凄苦的低声说道:“艾奥娜,我这个无情无义的怪物,根本不值得你如此待我,祝你幸福,对不起……”。
艾奥娜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很快便被呼啸的海风声淹没了,阿斯伦痛苦的趴在甲板上,全身的血液就好像凝固了一般,感觉不到暖意,全身上下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可是,腹中的热力此时却有如脱缰的野马,在他体内横冲直撞,身上的伤口不消片刻便再次崩裂开来,鲜血顷刻间变浸湿了衣服,滴滴答答滴落在甲板上,看起来就好像一朵朵被染红的血色杜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