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狄大人确实很得民心!要是楚辞一上来就这么说,估计现在早已经躺在地上动弹不了了。小狄大人显然早已料到民众的反应了,他微微一笑,四下里一扫,双手摆开轻轻下压,颇有一股威势,众人不由停止了哄闹,静静地看着他。
“各位乡亲,我能理解虔诚向道的心意。但是诸位,我狄问心也不是个偏听偏信、妄打诳语的人,更不会拿我们狄府百年的声誉来开玩笑。我今天来这里,就是听得有人报案,所以我才来此调查的。所谓真金不怕火炼,如果张半仙没做过这些事,本官自然会还他一个清白!”
众乡亲听他说的在理,平日里也服这小狄大人,虽然猜疑不定,却也没有再起哄。小狄大人声音愈加清脆:“各位乡亲,大家在市集买菜都会挑仔细,看明白了再买,更何况现在是买药呢?大家渴望健康的心情,我很是理解。但是昨天却有人来报案,说服用了这张半仙的药之后,出现了昏厥、呕吐的迹象,经城中回春堂的罗大夫验看后,发现这张半仙卖的药只是非常普通的草药,而且里含有铁粉!所以那位病人服用过多才会有中毒的迹象!”
“怎么会呢?一定是那个病人自己搞错了药吧?”
“是啊,小狄大人,我们隔壁的张大牛吃了这药半个月了,身体还一直好好的,还说干活都比以前有力气了!”
“小狄大人,不是我们不相信你啊。依我看呐,那病人一定是没拿到观世音菩萨赐的药,心中不忿,所以用假药来陷害张半仙了。呐,小狄大人,你旁边那小子就是这样的了!”
楚辞莫名其妙又被卷了进来,很是无奈,偷偷拿眼去瞧那小狄大人,却见他轻皱细眉,瞥了自己一眼就没了下文。楚辞却被他这一眼看的莫名的心慌起来,忙扭过头去,再不敢看他!
小狄大人微微一顿,继续道:“各位乡亲,我狄问心的为人大家都是知道的。凡事问天问地问良心,我们狄府绝不乱抓一个好人,也绝不放过一个坏人。既然我说的你们不信,那我就用事实证明给大家看!”
张半仙心如止水,混不在意,似乎这小狄大人说的是另外一个人一眼一样,站在一旁好似看了一出没味的戏一样兴致缺缺。他那两个小徒倒是有些慌张,只是看到他一副镇定的样子,不由也有了自信,也是,这样的场面师傅见多了,小到栏江镇的捕快,大到万年县衙、京兆府尹的人,谁没有找过我们的晦气,还不是都跟那边那小子一样气鼓鼓来,灰溜溜去!
小狄大人放下话头,挥着折扇轻步走到法案边,抬手向案上的那些符纸拿去。那张半仙的徒弟有了底气,伸手就把那些符纸抢进怀里,一脸傲然道:“大人,非修道之人还请不要触碰这些法纸,以免浑浊了仙气!”
小狄大人也不在意,微微一笑,又去看那两个碗,早已空空如也。小狄大人笑道:“张半仙,这碗本官可能碰得?”
张半仙仍是不动如山,任由他徒弟对答:“既然碗中没有符水,就是凡物,随大人查看。”
小狄大人单手把碗拿近放在鼻子下闻闻,又看了看另一个徒弟手里的花瓶,笑道:“此瓶想必也是仙家宝物,本官一个凡人,还是不碰为好!”
张半仙嘴角抿过一丝浅笑,似乎对他能够如此识趣很是满意。小狄大人接着道:“想本官凡人一个,自是无缘识得什么仙家宝贝了,可本官近日却偶得一书,上面也曾记载了几样仙术。张半仙是半仙之体,想必对这些仙术是精通的很了,今日本官就在半仙面前献丑了,还请多多指教!”
小狄大人把折扇往腰间一插,一个衙役走了过来,提着一个包袱放在了法案上面。小狄大人打开包袱,每拿出一样东西,就举高了介绍一番。
“各位,请看,这一瓶是姜黄粉末。姜黄是栽植于江南、岭南、剑南三道的一种药物,医学上又称宝鼎香,在中药堂是常用的一种药物。这一瓶呢,里面装的是碱,俗称盐卤,就是我们发面时用来去掉面团酸味的那种小苏打,拦江镇的面包店里想必就有很多。”
“而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呢,叫做白矾,又称明矾。它看起来就是一块无色的冰块一样,但是作用就很神奇了,凡有人服用毒药,只需将白矾打碎了用开水冲化,对凉水一碗,就可以令中毒者将所食毒物呕吐干净。是官府用来对付那些服毒自尽的犯人的常备药物。这三样东西看似普通,但是本官所得之书上却记载,这三样东西遇水之后却有别样的神奇!各位乡亲请看!”
看这白面书生在人前侃侃而谈,楚辞暗觉惭愧,想他堂堂一个大学毕业生,化学知识还不如人家唐朝一个面嫩小官。要是被他高中化学老师知道了,还不气得穿越到唐朝来罚他背元素周期表!
小狄大人抓起一些碱放在碗里,从衙役手里接过水袋往碗里倒了小半碗水,用手指搅拌了几下。将那碗水缓缓倒在一个随从刚刚挽起了袖子的手臂上。接着又抓了点姜黄粉末轻轻撒在那随从的手臂上,只见那随从的手臂上渐渐泛起一粒粒血珠。众人纷纷瞪大了双眼一动不动的瞧着,这不就是半仙的驱毒大法么?
小狄大人轻轻一笑,又拿了一块白矾放在另一个碗搅碎了,倒入清水缓缓搅拌,然后用手沾了白矾水往那随从的手臂上滴去,只见那白矾水滴过的地方的血珠慢慢消失不见,就跟张半仙作法时一模一样!
“哥,怎么回事?哇,以前都只听说小狄大人断案如神,原来法术也这么厉害啊!呵呵,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看到小狄大人哦,哥,比你俊多了!”楚甜偷偷蹑了上来,崇拜地看着小狄大人,双眼闪着星星!
去死,跟个人妖似的,不会是哪家大人养的娈童吧?不然年纪轻轻地怎么做了官?楚辞对小狄大人很是嫉妒,自己没搞清楚的事,却让他弄的明明白白,让他这个理科大学生很是难堪,心里不由腹议起他来。
“各位乡亲,大家看我刚才做的,一定会以为本官也是精通法术,才能驱妖除魔了,是不是?”小狄大人面带微笑,看众人纷纷点头,又道:“可是大家刚才也看到了,我并没有念什么咒语,作什么法,只是把那几种药物混在一起而已,只要任何人按我刚才的步骤去做,都能做到这个效果!可见这并不是什么神奇的仙术!”
原来如此!众人再次把怀疑的眼光投向了张半仙!那张半仙倒还真沉得住气,一直都没有露出过一丝慌乱的神情,只是含笑看着那小狄大人在一旁揭穿他。直到此刻,他才不慌不忙地上前几步,站在小狄大人旁边道:“小狄大人,正所谓官字两个口,你们当官的那套我是了解的很。请问小狄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我在这骗人,那请问小狄大人手上的这些药物又是从何而来?”
小狄大人不明其意,只得如实答道:“自然是从各大药铺收集而来了,怎么,张半仙以为该是从何而来?”
“呵呵,是极是极,各位乡亲,小狄大人也说了他这些药物都是从药铺收集而来。那么,请各位想一想,天下间药物成千上万种,为何单单只有这三种混合起来才有如此神迹?”
张半仙顿了顿,让下面的乡亲议论了一会,这才接着说道:“呵呵,为什么?就是因为这些药物都是上天赐下来给我们凡间百姓的,上仙说这三种混杂一起可以起效果就可以!说别的不行就不行!想那天宫上仙,神通广大,他们的想法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尘俗子可以理解的!我粗窥天机,得上仙指示,才知道这三种药物的神奇效果,更得知如此做法的确能除去毒物妖魔!各位说说,若非如此,怎会出现如此神奇现象?又为何非要指定用这三种药物?”
张半仙摇摇头,叹息道:“小狄大人不知天意,只是偶得一书,知道这三物混在一起就能出现这个现象,就以为贫道是在借此骗人。殊不知此种现象就是去除妖毒的一个表象,小狄大人不知深浅,还是不要妄论天意的好!”
要不是这张半仙跟他有过节,楚辞都要大拍巴掌表示赞同了,都被人揭穿了,还能坦荡荡地说出这么一番歪理来。楚辞刚才就是被他这歪道理给击败的!他倒是想看看那小狄大人会如何应对。
众乡亲也是一副恍然若悟的样子,是啊,就算是这三种药物加在一起能出现这个现象,又焉知不是上天的故意安排呢?看来还是张半仙厉害,懂的天机,刚才错怪了半仙,上仙不会真降下什么罪罚吧?
小狄大人想了一会,一时也没找到破除那歪理的破绽,只得另寻突破口:“张半仙,既然你说你这做法确实能起到驱妖去毒的作用,那不知曾给谁驱过邪、去过毒呢?”
“我,我!小狄大人,真的!半个月前小的身上的毒物就是被半仙给驱走的,小的还有幸获菩萨赐药,这半个月来身体真是强健了很多,连饭都比从前吃的多些了!”人群中闪出一个小伙急不可耐地大叫起来。更有很多乡亲出来替他作证,说那小伙最近走路似乎比以前快了,担子也比以前挑的多了……
楚辞无语,很明显这只是这些乡民的心里作用在作怪罢了——要是有人不停在旁边说你某样东西厉害,你不觉中也会觉得越来越厉害了,这张半仙连这种精神轰炸法也懂?
小狄大人原指望有人站出来证明张半仙卖的药没有效果,然后强行拿出官威带走他,没有这些乡民的支持,要抓他的把柄就容易的多了。哪知这些乡民居然如此信服张半仙,几乎都快把他的话都圣旨了!小狄大人心里暗恨自己小瞧了这张半仙,看来几年顺风顺水下来,确实让自己懈怠了不少。
想到这,小狄大人又重新振作起来,细眉一挑,冷冷哼了一声,手一翻,袖口里抖出一张画了圆圈的纸来,无限感慨:“看来真是本官误会半仙了,呵呵,既然半仙的仙丹有如此功效,本官倒也想替一位贵人求一回药。本官知道你们的规矩,先前倒也抽中了一只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