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不高,却很大,一直延伸到城外,穆瑶像放出牢笼的兔子,带小跑的三步并两步就来到山腰。穿过树林,整个京城的夜景尽收眼底。
她幻想着自己逃离了尘世,获得了自由。她在高处,俯视这个她从未出过的城,出城?现在连出个王府都难于登天,等到她离开了这里,便是去了另一个牢笼,又会被怎样的愁苦所掩埋,她不敢想,这些事从来由不得她。
只有这一刻,天上的月光更皎洁,山间的清风更舒畅,还有身后的人……
她突然想付出所有,只愿把时间永远停留。
……
“竹司乐过得自由吗?”背对着他,问道。
“在宫里,怎谈得上自由二字。”
“那你喜欢待在宫里,还是在王府?”穆瑶转身面露微笑。
竹风笑答:“就自由而言,当然在王府好,要不然,在下现在也不会身处北山中与郡主有这番对话。”
穆瑶若有所思,又背过身去俯视着整个京城,“可是在王府里,我却给不了你如宫中那般的名利地位,还要害你受我大哥欺负,我人微言轻护不好你,你……怪我吗?而且当初也没有事先征求你的同意,就去求了皇后……”
竹风听出她言语中带着愧意,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和垂下的脑袋,心中有怜惜,有动容,细回味她的话又觉好笑,“郡主多虑了,在下未怪过郡主,若现在让我选择,定会……”接下去的话突然卡在了口里。
“定会怎样?!”穆瑶又转身看着他,追问,“啊!那……那有东西!”身旁树林中蹿出一只周身毛绒的庞然大物,两眼在黑暗中放着幽光,穆瑶吓得全身发软,迈不开腿。
竹风二话不说,拉住她急忙往回走,却发现那只眼放幽光的庞然大物已跳到他们的回路上并朝他们缓缓靠近。前为山崖,后无退路。穆瑶浑身颤抖,心想着这次要同他一起死在荒山野岭了,怎么每次溜出来都会害到一个人。
“郡主别怕,这些畜牲胆子小,不伤人,请往后靠,我有办法将它驱赶。”竹风取出腰间短箫独自走近它……
箫声响起但是不成曲调,而拦路的野兽仿佛受了惊吓似的,撒腿逃窜,片刻间已无影无踪,周遭较先前更为寂静。
身后忽然一阵碎石滚动,他急忙回首,见穆瑶倒下,身体消失在他的视线中。竹风没有犹豫,跳过去抱住了她从石坡上滚落的身躯,最终两人停在坡下一堆未来得及化尽的积雪上。
四目相对,她双眼凝滞,似乎吓得不轻,竹风松开护着她的手臂,慌忙起身,“郡主恕罪,在下无意冒犯。”
她仍躺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像失了魂一般。
“郡主,伤着了吗?现在安全了,我带你回去吧。”语气温柔,竹风内心十分担忧,滚落的过程,他将她保护的很好,不应该起不来身。
伸出双臂欲将她扶起,她却自己缓缓地坐了起来。竹风抬起的手臂复垂落,片刻间,二人无言。
竹风想她定是受惊过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安慰……
毫无防备地,带着香气的秀发贴住了他的脖颈,胸前一热,她已扑在他怀里。
他感觉她在颤抖。
“郡主……”竹风抬起双臂,不敢再触碰她的身体,任由她将脸紧贴胸口,将双手紧楼腰间。
……
竹风一言不发,一动不动,头顶的月亮在粗壮的树干后隐没,穿行,又再次显现。贴在他胸前的人已不再颤抖,搂在腰间的手松弛了些,仿佛在安睡。
她没有睡,她在享受着从未有过的温暖,内心的踏实与安稳让她无限眷恋,她希望被误以为是睡着了,而不要把她唤醒。
可是她很快便意识到这是自欺欺人,她不可以再这样继续下去。
离开了他的胸怀,还不敢正视他的眼眸,半晌,才理出情绪,用平素的语气同他说:“我方才失态了……”
竹风跪坐在她身边,两鬓的发丝因滚落的缘故造成些许散乱,风吹来,拂着脸,痒痒的。
“是在下疏忽了郡主的周全。”
穆瑶扭头看着他,一惊,“你的竹箫呢?!”
“可能是刚才在慌乱中不慎掉到山岩下了。”竹风说得不急不躁。
“是我不好,让你的随身之物也……”好音律的人都知道,乐器用久了,会习惯,会产生感情的,就如同自己的好友好伴侣,何况是他天下第一乐师竹风的箫。穆瑶很是自责。
“身外之物而已,郡主不必挂怀。”听着像是客套话,实则是他的真心话,他确实不在意遗失竹箫的事。
穆瑶将目光投在他脸上,落在他深邃的双眸里。被她这样看着,竹风无措,将视线移开,聚焦在洒满月华的地面。
“说说你的事。”
他的心一颤。
“听闻你还没有家室,今后有何打算?”
他诧异地看着她那双剪水秋瞳,然后平静地答道:“我打算辞去御乐坊的职务,回家乡。”
穆瑶很意外,“打算什么时候?!”
眼中似闪过一阵迷惘,“待郡主……出阁后。”
她低下头轻叹一声,脸上堆出一个苦笑,“是我耽误你了,若不是我求皇后将你借到府里来,或许现在你已经在家乡了吧,回去娶妻生子吗?”穆瑶尴尬一笑,她问这些作什么?
“你家乡在哪?”
“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