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和常家桓那个村子不一样,这里的人们生活得更亲密,在这个时间,那个村子各个门户紧闭,连鸡犬都安分地不爱叫唤,我见到四处还走动的人们,友好地和我们一一笑过,一些小孩子更是经常串进那些根本就不关的家门,在他们看来,谁家都是不用询问就可以进出的。
为什么越是身处危险,这种情感越是浓厚,太过安逸的日子,反而人与人都隔了一层膜。
我清楚地感觉到,来到这个村子以后,常家桓的笑容多了,除了还带着半分羞涩,之前的忧虑、戾气统统不见,他是活得开心的,起码在这里是的。我更加迷惘了,是什么样的动力,让他宁愿放弃快乐都要选择排斥与冷漠呢?
常家桓放下一个一直赖着让他抱的孩子,哄他回家,才招呼我快点前进,我的脑子飞速转着这段日子走过的画面,困苦、悲伤、恐惧几乎成了空气不可缺少似的,以至于这样安宁的环境竟让我不安了……
温柔聪明的易然,冷漠却善良的瓶凡,憨厚而勇敢的常家桓,对了,还有这个小家伙,小蓝狸蹭上了我的肩膀,东张西望,不管将来的路如何,你们都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朋友。
常家桓在门口示意我动作快些,估计曾先生已经到了,果然,我一进去就看见那个白须白眉的老人慈祥的笑容。
“不急,不急,都坐下吧……”曾先生的声音有着和他面相一样的苍老,低沉而厚重,“老夫不才,帮不上你们的忙,还得指望你们能帮帮老夫。”
我们连忙客气地说着客套话,唯独瓶凡,突然接了一句,“也是,这么麻烦的事不是什么人都会的。”
我们都有点被瓶凡的话吓到,生怕曾先生会生气,好在曾先生楞了两秒,倒是笑得更和蔼了,“不碍事,瓶凡姑娘见识渊博,还请多多指点。”
我是觉得瓶凡对长辈总是少了份尊敬不大好,但她一向如此,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曾先生的眼睛扫过我们四个,在易然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闪过几许怜悯,幸好易然并没有注意到。
“为兄禅若先生,是我一生都敬佩的人,”曾先生也不废话,见我们还有点尴尬,干脆开始了他的叙事,“可惜,年仅50就离我们而去,如果他还在的话,水凰火凤兄妹就不会过得这般辛苦。”
曾先生提起禅若先生,悲伤之情尽显,沙哑的声音也更加低沉了,“这事情比较复杂,不妨听我细细说来……”
“我们曾氏,到了我的下一代,就命中注定没有子嗣的延续了,我更是连子女都没有,只有禅若先生有一个儿子,也是体弱多病,这其实是因为我们曾氏一直看破天机遭到的天谴。本来也没有抱希望了,但禅若先生的儿媳妇一直很想要儿子,一连怀了几胎,都死在腹中,有一个刚一落地眼睛都未睁开便断了气。禅若先生的本事怕是和天人都不相上下了,他儿媳妇见他一直无动于衷,便央求他想办法,他也不肯答应。直到那儿媳妇怀了一对龙凤胎。”
曾先生深深叹了口气,似在为自己家族的命运感到凄凉,“禅若先生一反常态地表态要保住这对兄妹,还说一切都是天意,我那时只懂看看风水天象,根本不知道兄长凭什么与天斗,何况他应该很清楚,与天而违所付出的代价。孪生之胎,一雌一雄,阴阳相生相克,互相吸取,互相排斥,到了7,8月大,便胎死腹中,他儿媳妇哭得一塌糊涂,以为真的没了希望,没想到禅若先生面怀微笑,神秘地说这兄妹一定能活下来。我们都没想到兄长居然敢取雾山鬼气催入妇胎,让这对孩子重新有了呼吸,并完好地生了出来。这天谴随即就转到了他们的父母身上,没过3天,父母双亡,哺乳中的孩子就这么靠着羊奶过活。
这孩子本是偷命而生,八字轻得厉害,且身上尽是雾山阴气,是妖魔鬼怪最好的修炼之气,常常吸引妖邪来害他们,禅若先生便将这对孩子取名水凰、火凤,并且阴阳颠倒,凤雄凰雌,让妖魔鬼怪和天人误认其身份,不敢妄自加害他们。连平时装扮也必须一致,不分男女。
然而最可悲的是,这对兄妹自生下来就必须分开抚养,聚合在一起容易遭天谴,分开又因为阴气分散,许多恶鬼妄图吸取阴气修炼而想谋害这孩子,所以同在一屋檐下,亲兄妹却不得亲近,甚至连一桌吃饭都是不允许的。
禅若先生在孩子生下不久便去世,死后交代我们因他违天逆行,故不能葬在祖坟,否则祸延子孙,我们只好将他葬在了雾山,连墓碑都不敢题上他的名讳,想他一生多么伟岸神奇,死后竟如此苍凉,都是为的这对兄妹啊!”
曾先生谈到这里忍不住唏嘘了几句,为自己的兄长可惜,“眼看这孩子一天天长大,都有了自己的思想,这么悲惨的命运让他们透不过气来,甚至在一次争吵中提到宁愿死也不要这样苟且地活着,我的命也不长了,只希望在有生之年能帮帮他们正常的生活,让禅若先生死也瞑目。”
曾先生说完已是老泪纵横,他擦拭着眼角,不无哀求地望着瓶凡,一个受到众人尊敬,活了大半辈子的人,此时,竟对一个晚辈如此尊重,这份强烈的爱压抑在他心里折磨了半生。
瓶凡迟迟没有回应,我们三个更是不知道该何从帮助,心里早就为这对孩子感到心疼,却没有半点办法,常家桓更是急得握紧了杯子,恨不得他就是瓶凡。
“也罢也罢,老夫求了一生,知道这事有多难,你们都还这么年轻,不应该为此受牵连,来即是客,你们都是老夫的朋友,有什么事我会尽力而为。”曾先生眼看我们都没了办法,也不强求,便要离开。
“活得再久又有什么用?若是活着就是快乐,禅若先生也不会折寿来让兄妹活下去了。”瓶凡终于说话了,她的脸上一如既往地冰冷,眼里却多了几分无奈,“可是禅若先生又知不知道,自己都不在乎生命,兄妹也会在乎吗?”
我看见曾先生眼睛闪现了几点光芒,随即又黯淡下去,“是我们贪心了,希望曾氏能传承下去,没有顾忌孩子的感受。”
“知道就好。”瓶凡好不客气地回道,“何况,你们一再地求人帮忙,愿意帮助这孩子的,必定就要接受同享天谴的危难,害人害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