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很荣幸被邀请一起参与话题,这让躲在被子里偷看的夏绵非常不悦,她猛地坐了起来,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又睡了下去。
“看见你们,我忽然想起曾经教过的一个学生,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真可惜啊,那个孩子……”老者的微笑渐渐变得苦涩,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的事。
“能被老师一直深记的学生一定很优秀吧?”易然对老者有着一定的好感。
老者看着易然,眼睛里闪现出慈爱的光芒,“是啊,你和他很像,所以你一上车我就注意到你了,路途漫长,我就给你们说说这个故事吧。”
老者的声音变得低沉,随着声音的转变,气氛也凝重起来,我靠近了他们俩,直觉这是个吸引人的故事。
“那时他和你们一般大,家境很不好,但是异常努力,只要是老师都会喜欢他,只要他参与的活动还是课程,第一名基本上就被他包揽了,他的奖学金也全部用来交付学费了,自己还抽空去打工,我不知道他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时间把每样事情都做到这么好的。”
我看了看易然,他的脸上没有特殊的表情,但我相信他的心里肯定被触动了,和他的经历何其相似。
老者深深叹了口气,语气里不尽地唏嘘,“因为节约路费,他已经三年没回家一次了,在即将步入大四的时候,他终于奢侈了一次,买了一张回家乡的火车票,记得那张火车票还是我帮他买的,他脸上高兴的神情难掩,再三的谢过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我隐隐觉得那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了,没想到,人的直觉有时候特别灵。”
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偶尔透过车厢里的灯光,能看见靠近的树木岩石,老者扭转过头,盯着那片漆黑发了好一会呆。
“那天也是这个时候,同一趟车,也是这节车厢,一切都这么凑巧,他也是这样靠着窗边,看着不能看见的景色发呆吧,三年未见的亲人有什么变化呢?父母的白发会不会又多了……
他睡的是上铺,没记错的话,正是我们这个区位的那个空铺。他没带什么行李,包裹里全是攒下来留给父母的礼物,也许是看起来太过贫穷了吧,才会引起那场误会。”
老者的镜框有点模糊了,那是眼泪的蒸汽浸湿造成的,我们也跟着老者越发沉重的声线投入进这个故事。
“那个孩子就是心太好了,在车厢里有个女人掉了个名贵的戒指,并且说是未婚夫送的订婚戒指,这个孩子帮她寻找了许久,还是找不到,于是叫来了乘警,确实有乘客发现女人上车前手上戴着那枚戒指,乘警决定搜查这节车厢旅客的行李,因为车没到过站,戒指丢了一定是在这些旅客的身上。几乎把所有人都搜遍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大家的目光也变得怪异起来,这个看起来热心的年轻人成了最大的嫌疑人,他寒酸的穿着,还有那个丑陋却鼓鼓的包裹,最后,在他的包裹里真的翻到了那枚戒指。”
“不可能是他拿的!”易然斩钉截铁地说,“一个宁愿打工也不愿伸手问家人里要钱的人,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
“我也很相信他,但东西确实从他那搜出来的,也许,他想着回家能带给家里好点的生活吧……”老者有点惊讶易然的反应,还有点不自然,我也发觉了,一个如此喜欢学生的老师,为什么会对自己的学生产生质疑?
“后来呢,只是一枚戒指,也不至于要了他的命吧。”我想缓和下气氛,赶紧提出疑问,希望老者继续故事,而不是和易然的争吵。
“戒指还给了女人,女人也只是说了他几句,并不打算报案了,但是,10多个小时里,所有乘客鄙夷的目光和或大或小声的侮辱性言语充斥在他的周围,他受不了这种名誉扫地的感觉,加上乘警答应不送他去公安局,但必须向学校汇报情况,那么他的前途和即将申请的种种机会都会付诸于空,最终,从列车洗手间的窗户跳了出去。”
老者又叹了口气,这次的情绪仿佛是将什么艰难的事情完成一般的解脱,他双手紧握在一起,和之前侃侃而谈的洒脱很不同了,这个故事里,一定藏了什么秘密他没有说出来。
老者的话音消失了许久,易然都没有吭声,我也没有接话的习惯,三个人顿时陷入一股尴尬的冷漠之中,听起来惋惜又带着伤感的故事没有得到任何的评价,老者的脸色不是很好,当他看着易然轻便地爬上卧铺之后,眼神里多了点东西,我捕捉到了,那是种担忧。
我怕老者反应过来我在关注他,赶紧移开了视线,像他这样的睿智,暂时的慌乱是不会持续多久的。
没有了谈话的对象,加上车身有节奏地晃动频率,使人的大脑昏昏欲睡,我以此为借口结束了这次的谈话,先行一步睡在了自己的铺位上,老者坐了一会也爬到了铺位上,四周的旅客渐渐都睡下,车厢安静了下来,耳朵里只有列车行驶的声音。
被子和枕头有一股难闻的消毒水味道,可困意席卷,我的意识也不再清楚,眼皮越来越重,直到睁不开了。
朦朦胧胧中,我听到了争吵声,声音太小,我听不清内容,只能分辨是个年轻人和老者,再后来又是一阵哭声,那么压抑的哭声,是谁的我也没听出来,只觉得被这两个声音吵着,脑袋好沉,难道是那个老师和易然在吵架吗?
我醒来了,车厢的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了,只有过道下面给旅客行走照明的小灯还亮着。
依稀看见易然的铺位上,他也坐了起来。
“你也醒来了?”他小声地对我说道,声音听起来有种无力的伤感。
我冲他笑笑,想来太黑他也看不见,又嗯了一声。
“对了,你是刚刚起来还是……”我想起睡梦中听到的争吵声。
“刚醒的,老是听见有人在说话,还想看看是谁呢,就发现你也起来了。”
易然也听到了,那看来不会是做梦,是有人真的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说话了,我用手指了指上面,易然看清我的动作很快了解我的意思,回答了我一句,“他在。”
老者也还在睡觉,那应该不是我们这个铺位的人了。
我想站起来走走,这个床位睡得腰都疼了,谁知我那么小的动作,卧铺竟发出了难听的吱吱声,吓得我差点不敢动,怕吵醒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