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瓦制的油灯不大,芯儿捻得不高,点燃以后,绿豆般大小的一个火焰,莹莹的向外散发出昏黄的光。
眼前有了光亮,孙傲尘的心里略定了定。此时屋里屋外都没有什么声响,只有刚刚燃起的灯芯偶尔发出爆裂的声音。回想一下刚才所经历的凶险,孙傲尘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再一想到梅英此时就近在咫尺,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
他在心里暗自揣摩梅英是否会像自己刚才所想的那样,有了炕上那一幕不得已的亲昵之后,便会认命,从了自己。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该有多么的好啊。天一亮,自己就带她一起回渤海城,她师傅既还在宁古塔城外等候她,那就和他一道回去便是,以后自己就和梅英一起为他奉养天年。
孙傲尘这样想着,他自己也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一厢情愿,可是又觉得并不是全无希望,以他孙傲尘这样的人才,谅来也不至于辱没了梅英。
于是,孙傲尘的心里燃起了很大的希望,觉得自己此时的紧张忸怩完全都是多余,根本就没有必要。他便鼓了鼓勇气,转身向既让他感到有些敬畏,心中却有觉得无比亲近的梅英望去。
只见梅英挺直的坐在杌子上,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微微的有一些颤抖,两只手在腰间不停的摆弄着衣角,看上去似乎也有一些紧张。此时灯光虽然昏暗,却仍然可以看得出来她的脸上红潮一片。想想也是,人家一个尚未嫁人的姑娘却深更半夜的和两个青年男子共处一室,再加上刚才在炕上所发生的事情,有谁会不紧张害羞呢?
孙傲尘留心观察,发现梅英好像只是害羞,脸上并没有恼怒和憎恨之类的神色,不由得更加觉得放心了些,知道梅英对自己并不反感。
这时候站在一旁的二虎轻轻的叫了孙傲尘一声,孙傲尘顿时感到一阵懊丧,觉得此时二虎留在这里真是多余,只恨不得他能像炕上的那几位猪一样的熟睡才好。但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生这个憨二弟的气,便只好扭头向他望了过去,却发现二虎偷偷的对着梅英努了努嘴,然后又挤眉弄眼的对他做了一个鬼脸。
孙傲尘当然明白二虎的意思,却不禁感到有些哭笑不得。他本想向梅英表白自己既然碰了她的身子,就一定会有所担当,如果能蒙梅英不弃,他是断然不会让她没有着落的。可是这话只能在私底下说,现在有二虎在跟前,他又怎么能够说得出来。可老是这样沉默终究也不是办法,于是他只好不咸不淡的说道:“梅英姑娘,那些恶人已经被这家客店的老板赶走了,这下没事了,天明以后你就可以出城和师傅会面。”
梅英又是轻轻的“嗯”了一声,抬起眼睛迅速的看了孙傲尘一眼,随即又垂下了头,脸上更加的红了,身子还轻轻的扭了一下。
孙傲尘见灯光之下梅英的脸上娇艳欲滴,眉目口鼻便如笔画刀刻一般的清秀美丽,心中不禁更加的爱慕,只恨不得立刻便把她搂在怀里好好的呵护,告诉她以后会有他为她遮风挡雨,再也不会让她受恶人的欺负。
孙傲尘的心里一冲动,张嘴就想说些亲热的话。
可是梅英短暂的不安之后,却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只见她站起身来,脸上虽然仍带着潮红,却大大方方的分别对着孙傲尘和二虎福了一福,又看了孙傲尘一眼,然后轻轻的说道:“多谢二位公子多次相助,使梅英能够免遭恶人之辱,请二位恩公示下大名,梅英回去以后,定为恩公立长生牌位,日日焚香祷告,也必多行善事,为二位恩公祈福。”
梅英说话的声音十分的曼妙动听,可是孙傲尘听了她的话以后,就像是被一盆冷水当头泼下,心中再也没有了半分邪狎的念头。他发现刚才梅英看向自己的眼神清澈如水,竟连一点亲近的意思也没有。而此时看她站在那里,说不出的矜持,却是一副客客气气感恩图报的样子。
孙傲尘的一颗心顿时刚到十分的失落。
二虎见梅英客气,连忙说道:“梅英姑娘千万不要客气,姑娘如此善心,我们怎么容那些恶人欺负于你呢?”
说完,二虎又向孙傲尘使了一个眼色,他也觉得梅英对他和孙傲尘有些冷淡,完全不是他所期待的样子,心中只盼着大哥能够抓住时机,和梅英多多亲近才好。
听了二虎的话,梅英没有做声,只是低头站着。
孙傲尘则完全没有看到二虎的眼色,他越发的感到失落,只觉得梅英几句客套的话已是把自己拒绝于千里之外,自己刚才的种种想法只是一厢情愿的自作多情,人家梅英根本就没有那样的意思,倒是她丝毫不提刚才的尴尬,只说对自己的感激之情,自己似乎还应该感念她的大度。
梅英两道清秀的眉毛微微的频着,似乎心里面有些矛盾。孙傲尘却再也没有兴致去揣度她的心意。过了半响,他才声音有些干涩的说道:“姑娘何须客气,帮助你的不仅是我们。”
他已经有些心灰意冷,觉得眼下虽与美英共处一室,可是咫尺天涯,相互之间实际却非常的遥远。此刻天就要亮了,只怕从此以后他与梅英又要成为陌路,自己以后还会和大清的朝廷作对,这件事成功的希望是那么的渺茫。如果自己以后有了什么不测,梅英知道以后,她会肯为自己一掬清泪吗?
这样想着,孙傲尘竟然感到有些万念俱灰,觉得自己原来的那些雄心壮志十分的可笑,周围大千世界只是空虚一梦,而自己穿越来到这里更是梦中之梦,与梅英相遇则是上天在拿自己胡乱的调侃玩笑。。。。。。
这许多想法抓心脑肺般的煎熬着孙傲尘,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里烦闷的如同就要炸开一般,忍不住便又想张嘴大骂老天,同时心里面也有了想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只恨不得立时便带着渤海城里所有的人马去与鞑子决一死战,眼下他们的力量还很弱小,那他便与大伙战死沙场便是,也省却了对真正属于自己,但可能已经永远失去了的父母和小妮子的无尽的思念。
就在孙傲尘烦闷得不能自已的时候,梅英却又抬起头来,声音有些惆怅的说道:“可叹人间世事纷扰变诈,人心之恶如九幽之风。我与师傅途径宁古塔,见众多难民衣食无着,许多人因冻饿而死,本想略尽绵薄之力,用自己辛苦卖艺所得,帮助他们稍减饥寒,谁想竟也不能安生,难道那些恶人便真的没有半分人性吗?”
说道这里,梅英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孙傲尘虽然失望伤心,可是梅英的话他哪肯放过,自然听得十分留神。就是这几句话让他的心里猛地一动,想到梅英谈吐如此文雅,气质更是端庄淑静,显然有着很好的教养,这样的女子便是再对自己心仪暗许,也必是不肯表现出来的。
这么一想,孙傲尘顿时觉得清爽平静了许多,就如同漫天的乌云忽然裂开了一条缝,有一道金光投射而出,照得他的心里都亮了。
接着又听梅英说道:“倒是二位公子胆色过人,不畏强暴,便如股股浊流中的两道清泉,实在难得,更让梅英感佩。”
梅英的嘴里说着“二位公子”,一双眼睛却只大胆的看着孙傲尘,那目光颇为复杂,期许,敬重,仰佩什么的似乎都有一些。孙傲尘与她目光对视,只觉得一股温馨扑面而来,有如春风一般徐徐的吹拂着他的肺腑,让他感觉非常的熨帖舒服,刚才因胡思乱想而生的酸热愤激早都变成了一片温存。
他的心里突突的乱跳着,小腿也有些痉挛地微微发抖,又恨不得想要喊出声来,这一次却是满心的欢喜。他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梅英的心意,也彻底的懂了梅英,她华贵雍容,又带着温馨可亲,让人一见忘俗却又难以近亵,这样的女子不正是他孙傲尘想要的吗?
顿时,孙傲尘又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亢奋起来,浑然忘记了刚才的失落,懊丧和绝望,也忘记了梅英慨叹完人世的险恶以后,曾经褒奖了他和二虎几句,他本应谦逊几句才是。脑子里只是想着在梅英这样的女子面前,竖立自己的君子形象非常的重要。
于是,孙傲尘有些着急的对梅英表白道:“梅英姑娘,方才事态紧急,黑暗之中难以见物,对姑娘有不敬之举实在是出于无奈,在下的心中实在没有半点亵渎姑娘的意思。此心惟天可表,我孙傲尘即使身处暗室也从不欺心。此身或许别无长处,只以诚待人尚可自恃,我对天地,临万方,待手足,都是出自本性,绝没有半分的虚伪矫揉,我之处事处心,便如日月经天。。。。。。”
孙傲尘滔滔不绝的说了这么多,却发现就连他自己也觉得离题万里,不知所云,便忙打住了,却又觉得表白得不够,又加上了一句:“梅英姑娘,你就相信我吧。”
梅英见他这个样子,“嗤”的笑了一声,然后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道:“又何须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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