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正风转身向外,朗声说道:“弟子刘正风蒙恩师收录门下,授以武艺,未能张大衡山派门楣,十分惭愧。好在本门有莫师哥主持,刘正风庸庸碌碌,多刘某一人不多,少刘某一人不少。从今而后,刘某人金盆洗手,专心仕宦,却也决计不用师传武艺以求升官进爵,死至于江湖上的恩怨是非,门派争执,刘正风更加决不过问。若违是言,有如此剑。”
右手一翻,从袍底抽出长剑,双手一扳,拍的一声,将剑锋扳得断成两截,他折断长剑,顺手让两截断剑堕下,嗤嗤两声轻响,断剑插入了青砖之中。
群雄一见,皆尽骇异,自这两截断剑插入青砖的声音中听来,这口剑显是砍金断玉的利器,以手劲折断一口寻常钢剑,以刘正风这等人物,自是毫不希奇,但如此举重若轻,毫不费力的折断一口宝剑,则手指上功夫之纯,实是武林中一流高手的造诣。
有位高手叹了口气,说道:“可惜,可惜!”也不知是他可惜这口宝剑,还是可惜刘正风这样一位高手,竟然甘心去投靠官府。刘正风脸露微笑,捋起了衣袖,伸出双手,便要放入金盆,忽听得大门外有人厉声喝道:“且住!”
林菲芳眼角一动:戏肉来了。左冷禅此时非常霸道的派出高手来阻止刘正风金盆洗手,并且蛮横的杀了刘正风全家。之前看电视的时候林菲芳只是觉得愤然。不过现在进入这任务世界,肩负着统一五岳剑派的使命,林菲芳不得不对有些事情多做研究。
笑傲江湖是一本描写复杂人性的小说,龙福山和林菲芳两人对这书里的一些情节做过专门研究,对于刘正风金盆洗手的事情,大概猜到些来龙去脉。
龙福山的猜测是:刘正风身为五岳剑派的前辈高手,却结交魔教长老曲洋,本就为江湖所不容。然后被嵩山派发现了。志在统一五岳剑派的左冷禅可不这样想,在他看来这就是一次干预衡山派内政的好机会,要么借这个机会让衡山派在道理上处于下风,以此打开突破口后,逐渐左右衡山派内政。如果不能达到这个目的,那么杀死刘正风削弱衡山派,并且以后取得对衡山派的心理优势,便是需要达到的第二目标。
而刘正风大约也知道了一些风声。他的金盆洗手仪式看起来是为了能够顺利退隐江湖,但林菲芳觉得他更多是在保全衡山派,洗白衡山派与这件事情的关系,把所有结交魔教之类的事情都算成自己的私人行为。他这样做实际上是为了断绝左冷禅利用此事控制衡山派的念想。
而以左冷禅的行事风格,说不定还曾经私下找刘正风谈过这个问题,估计许愿让刘正风把事情栽赃到衡山派或者莫大先生身上,以利于自己吞并衡山派的野心得逞,很可能以把刘正风洗白甚至让刘正风到时候出掌衡山派为诱饵。很显然刘正风自然是严词拒绝了,否则也不会搞这个金盆洗手把所有事情都招向自己。因为金盆洗手在林菲芳看来并非解决问题的最终方式。人在江湖,手上总有不少血债,特别是五岳剑派和日月神教仇深似海,你金盆洗手了别人就会不找你的麻烦?今天杀了一百一千人,金盆洗手明天别人就原谅你了?明显不现实嘛。这金盆洗手八成不是为了脱离江湖恩怨,而更像是刘正风对嵩山派的一个表态。
而从莫大先生后来为刘正风报仇不惜冒着开罪嵩山的危险,杀死他们的核心人物费彬来看,莫大先生是多少知道点事情内幕的,晓得刘正风宁可牺牲全家也不为嵩山派利用。这两师兄弟平时交流可能不多,不过莫大先生同样是喜好音乐之人,同时觉得刘正风、曲洋两人不会对五岳剑派和衡山派产生多大危害,所以一直没去管刘正风的这闲事。
当然这一切仅是龙福山从常理做出的推断,而根据这个推断,林菲芳做出了“一定要救下刘正风,以此拉近与衡山派距离”的行动目标。不过是否要救刘正风的全家,林菲芳暂时还拿不定主意。
在林菲芳内心做最后挣扎的当口儿,刘正风与奉命前来执行屠杀任务的嵩山派弟子已经起了争执,嵩山派的人马也趁着群雄的注意力都放在大厅内金盆洗手的时机,将刘正风的家人们全都控制住,逼迫刘正风暂缓金盆洗手。而混在群雄中的嵩山派弟子此时也都一一现身。显然嵩山派是有备而来的。
衡山派的定逸师太第一个沉不住气,大声道:“这……这是甚么意思?太欺侮人了!”嵩山派拿着盟主令旗的弟子史登达道:“定逸师伯恕罪。我师父传下号令,说甚么也得劝阻刘师叔,不可让他金盆洗手,深恐刘师叔不服号令,因此上多有得罪。”
便在此时,后堂又走出十几个人来,却是刘正风的夫人,他的两个幼子,以及刘门的七名弟子,每一人身后都有一名嵩山弟子,手中都持匕首,抵住了刘夫人等人后心。刘正风朗声道:“众位朋友,非是刘某一意孤行,今日左师兄竟然如此相胁,刘某若为威力所屈,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左师兄不许刘某金盆洗手,嘿嘿,刘某头可断,志不可屈。”说着上前一步,双手便往金盆中伸去。
史登达叫道:“且慢!”令旗一展,拦在他身前。刘正风左手疾探,两根手指往他眼中插去。史登达双臂向上挡格,刘正风左手缩回,右手两根手指又插向他双眼。史登达无可招架,只得后退。刘正风一将他逼开,双手又伸向金盆。只听得背后风声飒然,有两人扑将上来,刘正风更不回头,左腿反弹而出,砰的一声,将一名嵩山弟子远远踢了出去,右手辨声抓出,抓住另一名嵩山弟子的胸口,顺势提起,向史登达掷去。他这两下左腿反踢,右手反抓,便如背后生了眼睛一般,部位既准,动作又快得出奇,确是内家高手,大非寻常。嵩山群弟子一怔之下,一时无人再敢上来。站在他儿子身后的嵩山弟子叫道:“刘师叔,你不住手,我可要杀你公子了。”
刘正风回过头来,向儿子望了一眼,冷冷的道:“天下英雄在此,你胆敢动我儿一根寒毛,你数十名嵩山弟子尽皆身为肉泥。”此言倒非虚声恫吓,这嵩山弟子倘若当真伤了他的幼子,定会激起公愤,群起而攻,嵩山弟子那就难逃公道。他一回身,双手又向金盆伸去。
眼看刘正风双手就要伸进盆里,忽然银光闪动,一件细微的暗器破空而至。正打在金盆边缘。金盆倾倒,掉下地来,呛啷啷一声响,盆子翻转,盆底向天,满盆清水都泼在地下。同时黄影晃动,屋顶上跃下一人,右足一起,往金盆底踹落,把刘正风打算用来洗手的金盆踩成平平的一片。这人四十来岁,中等身材,瘦削异常,上唇留了两撇鼠须,拱手说道:“刘师兄,奉盟主号令,不许你金盆洗手。”正是与左冷禅同辈的嵩山派高手“大嵩阳手”费彬。
欧阳扫月眼见刘正风一家人和弟子都被擒住,她是个侠义心肠的女子,便轻声对林菲芳说:“菲芳,我看这嵩山派的人行事阴险,等下只怕刘家人要血流成河。我们需找准时机出手相救!”
林菲芳在心里反复盘算推演,觉得如果救下了刘正风全家固然是人道一些,但嵩山派如果倾巢追杀,只怕难以保全,同时互相争斗中必然与嵩山派结下深仇,到时候想要在保留嵩山派大部分实力的前提下吞并之,难度会很大。而且五岳剑派的其他三派都在这里,如果放任嵩山派屠戮刘家老小,必然会引起其他门派的反感和不安,这对限制嵩山派的野心也有好处。所以如果放任嵩山派杀人,但却保全下刘正风,对林菲芳而言是最佳结果。
可林菲芳毕竟心地善良,从小接受的教育和现代社会的价值观都是以人为本,人命关天。像这样随便抛弃十多条人命达到一个政治目的,林菲芳绝对心里不会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