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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端倪(下)

很快,消息从前面传来,果然不出潘古所料,刘备抵达襄阳城下后,引发城内变乱,但支持刘备进城的魏延战败,襄阳始终闭门不允刘备进城,刘备只得依诸葛亮的建言,一面派关羽去江夏,找刘表的另一个儿子——刘琦求援,一面带着队伍继续往南投奔江陵。

听到要去数百里外的江陵,百姓当中出现了骚动。一些人想要掉头返回老家,当中就有李老贵。他跟潘古私下说了说,情知此行凶险的潘古也是忧心忡忡,便去试着跟两个随行步卒商议,但王安和韩飞哪里肯放,反而看顾得更紧了。恰在此时,又有传言说曹军前锋已经占据新野,正在屠城,于是人们只得纷纷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拿“皇叔仁德”互相安慰着,跟随刘备望江陵方向行去,只是队伍的速度不免放慢了许多。

襄阳往南,一路都是平川,刘备在前,张飞断后,把百姓夹在中间,十余万军民迤逦南行,烟尘滚滚,队伍头尾直拖了二十余里。道路两边都是田地,许多正在劳作的农民放下锄头观看这支壮观的南行队伍,又见兵士每每派赈粮食,便开口询问,待问得这是大汉刘皇叔的队伍,残暴的曹兵很快要杀到,就呼朋唤友一起跟着逃难。于是队伍愈发壮大,两日内又增加了5万余人,都是沿途郡县的百姓。

襄阳之变让潘古确信,现在的局势正在按他记忆里的历史轨迹发展,见到这些茫然不知前路危险的百姓,他心急如焚,不断地试图劝阻那些想要走进队伍的人,但收效甚微。沿途的人们在“大汉皇叔”的光环下迷晕了眼,如同一只只盲目的羔羊,变成这支浩浩荡荡的羊群的一份子,许多人甚至连此行的目的地都不知道。

一个名叫费楚的壮汉带着老婆和一子一女加入了潘古一行,起因是潘古等人随着大队在荆门县歇宿时,李老贵的儿子与费楚的两个孩子玩得熟识了。到第二天出发时,孩子们仍然依依不舍,费楚一拍大腿,“让孩子跟着皇叔见见世面吧!”,背口锅,扛袋米,把屋门一栓,叫上全家就跟着众人往南走了。

三个孩子以前哪曾出过这样的远门,一边跟着大人走路,一边在田边地头玩得不亦乐乎,在人群里窜出窜进。费楚和李老贵看着孩子们哈哈大笑,他们的老婆急得要命,跟在孩子背后追撵,生怕走失了。冬阳透过云层照暖大地、天高气爽,众人在孩子们的欢笑声中仿佛都忘记了眼前的烦恼。潘古最得孩子们的欢心,时时想出些有趣的花样逗着他们玩,王安和韩飞的脸上多了些笑容,连李老贵的娘也似乎痊愈了不少,渐渐能坐起身说说话了。

表面看来轻松,潘古心里却越来越焦急,他眼睁睁地跟着这支羊群一般的队伍一步步走向险境,心里渐渐蒙上一层乌云也似的不祥预感,却始终找不到解困的办法。这些天来,潘古瞅空就找其他人交谈,试图把即将在当阳长坂发生的惨剧告诉他们,还托两个随行步卒把话捎给刘备或张飞。韩飞听后笑笑,并不言语,王安压根不想听潘古的话;费楚当初就不顾劝阻加入南行队伍,现在也是把潘古的话全当玩笑;只有李老贵将信将疑,嘴上称荒谬,但潘古看到他在夜里把米袋偷偷绑在腰间,看来有意逃跑。

潘古也考虑过自己逃跑的可能性,不过那日在汉水边被张飞审问后,王安和韩飞对他看押得更紧了,特别是韩飞,总是一副年轻没有心机的样子,但潘古能感觉到,他看似无意的外表下,对自己的提防比谁都严密。此外,张飞派遣来搜捕探子的骑队每日不停地穿梭于队伍两侧,潘古始终找不到逃跑的机会,

更重要的是,记忆还是没有任何恢复的迹象。潘古每天夜里都会做噩梦,梦到一些支离破碎、离奇古怪、清醒时便全部忘却的记忆碎片。每当他在半夜里被噩梦惊醒时,又会有一种隐约的感觉,似乎有一双无处不在的眼睛从黑暗中窥视着自己,这种感觉让他脊背发凉,汗毛直竖,让他宁愿呆在人群里获取短暂的安全感,而不愿独自逃进人群外那陌生、幽暗的未知荒野。

另一个缠绕在潘古心头的问题是,粮食已经开始不够吃了。

离开襄阳的头三天里,刘备军还是保持了一日两赈的惯例,每日辰时和午时发放足量粮食给百姓,从第四天开始,军粮开始吃紧,便改成了一日一赈,发到每人手上的也不大够吃了。来自新野和樊城两县的百姓大多举家南下,携带的粮食较为充分,军粮不够的部分就吃自己的,倒也自给自足。但襄阳以南加入队伍的百姓却多是以为皇叔管饭的,不少人两手空空就跟着来凑热闹,这下子就不免饿了肚子,怨声也出来了些。幸好刘备在诸葛亮的建议下及时调整了政策,在每日午时一赈的基础上,对那些未携带辎重的百姓另行发放粮食,这才勉强维持住了二十万人的秩序。糜竺是队伍里最焦头烂额的一个,眼看着原本满载的粮车一排一排地空弃,心里对南行的供给越来越没有底,表面上还得撑得一日算一日,挤尽脑汁地调好二十万军民的口,维护主君的声望。

日子一天天过去,发到百姓们手里的粥越来越稀,饼越来越小,队伍中却一反刚离开襄阳城时的悲观失望,竟洋溢起乐观的气氛了。

一方面,这些日子以来曹操的部队大摇大摆地进军,每天就走十里地,动作出奇的缓慢,除此之外赵云派出的斥候也没有发现任何曹操派出的别动队。人们刚开始还担心曹军何时杀到,整天提心吊胆,后来每隔两个时辰都有斥候骑马从队伍旁飞快掠过,高声通报敌情,百姓从斥候嘴里得知了曹军的动向,也就不那么惊慌失措了,看那悠闲的样子,与其说是逃难,不如说是郊游还来得恰当些。

另一方面,作为刘备军每日赈民但至今仍未耗尽军粮储备的原因之一,诸葛亮在汉水南岸的预言并没有完全落空,沿途走来,只要把募粮车往路边一摆,插上“大汉皇叔刘”的旗帜,兵士再这么一吆喝,各地百姓果真就争相献上自家粮食,那热闹感人的场面,不但把刘备乐得嘴都合不上,更无形中增添了军民们胜利的信心,也就不那么计较进不了襄阳城所导致的艰难行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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