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众人起身,简单梳洗后,早有县衙留守的吏员过来点卯,顺便将衙内的一应事务交接给李青彦。好在黄知府在时这县里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衙门内六扇门各吏员按照之前定下的章程各事其责,倒也没啥操心的事情办理。
昨日一同前来的张军张校尉也带了两个兵丁,来请叶天前去军营赴任,几人笑谈几句,就要出发,便听到衙外嘈杂声纷纷,很是热闹,仔细一问却是城内消息灵通的百姓得知来了杀倭英雄,纷纷嚷着要见上一面。
李青彦微微一笑,便携手与叶天一同从侧门走出了县衙,来到衙门前与前来热闹的百姓见礼,百姓见二位都是相当年轻俊后生,全然没有见父母官的惧怕,反倒是轰然赞叹。
叶天经不住百姓们的央求,少不得在衙门外舞了一通军体拳,一圈下来,衙门前如同过节般热闹,众人纷纷鼓掌叫好,叶天也只好抱拳见礼。
站在人群中张军和另外两个兵丁是见过护卫队的出操的,早已是见怪不怪,只不过悄然混在人群之中刘国政,早已通过县衙的告示知道叶天的事迹,这回过来想眼见为实一下,见状对比自己,也收了一番比试的心思。街上一些地痞混混心中也惧了三分,知晓这仙游县城里来了位了不得的人物,心中暗自琢磨以后不要轻易在街上生事。
闹腾了大半个上午,百姓们这才逐渐散去,叶天以前从未接触过这种阵仗,一会儿功夫下来,都出了一身汗,比来个二十公里武装越野都累。
与李青彦说上几句,便和张军他们带着10来个护卫队员,赶往军营。仙游县军营位于城西边,营区后面有座小山,不高,山上没有树木,全是半人高的蒿草。营区占地面积不大,约莫五六十亩地,周围都是半人粗的木材支起的栅栏,营门口竖着一杆大旗,看样子有些年头,营区四角分别伫立着四个岗亭,约莫五、六丈高,营房内有七八间长的平房,土胚夯压而成,屋顶则是青瓦片,营区正东面是做高台,约莫一人多高,正中央有一块很大的平地,不消说是校场了。
从县衙过来这边,也不过半袋烟的功夫,一众人急匆匆地赶往营区,路上引来不少百姓的回头,不少人指指点点,有些知情地炫耀地说:“老王,你不知道吧,当前那位俊后生,身材高大的,那位,对,对,就是那个,黑色衣裳的,他就是杀倭英雄,那可是一拳下来,打七八个啊,箭无虚发,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唉,我说赵老汉,你是吹牛吧,瞧那俊后生,不过二十来岁,身板都没你我厚实,有那么厉害吗?”
“老王,那你就是孤陋寡闻了,我的一个亲戚,就是老婆的弟弟的表哥的妹夫的小舅子,在衙门理当差,那日倭寇侵犯李家寨的时候,那可是四五十个倭寇,一般百十两百的官军,根本就不是对手,厉害吧,还不是被这叶大人手下三下五除二就给咔嚓咯。”
“恩,我还是不信,不过就凭他为民除害,保境安民,杀倭寇这事儿,我赵老汉,还是要伸出大拇哥的。”
这两位就在这里互相胡吹海侃,叶天早已没了影子。
来到营门前,早就看到门口有一群军汉站在门口等着,叶天边走边四下看了看,心里暗想这地段不错,周围空旷,也没啥百姓至少不扰民,每日锻炼也是蛮好。
到了门口,赫然看到领头正是那升任兴化府守备的刘荣,旁边站立了几位高矮胖瘦不一的军官,门口挺立了四个哨兵,那位城门口见着的刘国政也在迎接人当中。
见到叶天刘荣脸上就露出了笑脸,叶天赶紧上前,抱拳施礼道:“仙游县把总叶天见过守备大人。”
刘荣一声爽朗的笑声:“哈哈,我说叶老弟,我这守备如何来的,你还不知道啊,咱们兄弟不论官职,还和咱将这套虚礼。”几句话透出豪爽的气息来。
叶天也不过是做做样子,见他如此,也不多言,点了点头道:“既然这样,小弟就叫大哥了。”
重重地拍了一下叶天的肩膀,刘荣笑道:“这才对嘛,军中无须虚礼。只敬英雄。”
说着转过身来,对着后面一派军官道:“各位弟兄,想必那天我们出阵时候见过了吧,这就是那位杀倭英雄,现如今成为你们的上司了,来来,都来见见。”
几个军官一一上前见礼,叶天也带着笑容打着招呼。
见完众人,刘荣带着叶天等人,一起入了军营,直入自己的营帐,几位军官见他二人需要交接,便很自觉的告辞,叶天的护卫队离着营帐约莫五米的距离,分列站好,个个都挺直了身躯,面无表情,目视前方,这一方做派,让军营的其他人等都纷纷咂舌,叹赞不已,心里暗想,这还是护卫队如此彪悍,这杀倭寇英雄可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以后恐怕这好日子到头了,几位军官叹了口气,互相拍了拍肩膀,摇了摇头四下散了,只有那刘国政目有所思看着护卫队员们。
营帐内,刘荣请叶天右首落座,自己坐在左首,早有亲兵呈上热茶来。刘荣目视亲兵出了门后,方才说道:“老哥我早就接到了调令,一直都在等你过来交接,你今日来了我也就放心了这边的事情,兴化府还有一大滩子事儿。”
叶天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刘大哥,还望见谅,有些杂事耽搁,让你久等了。”
挥了挥手,刘荣毫不在意地道:“哪里,哪里,你不也是迎候谭大人,再说,咱这军营有些年头,也有些感情,一说要走,心里还是难舍的,虽然这帮兔崽子们,也不算啥精锐,可多少都是袍泽弟兄。”
叶天明白军中的兄弟之情,战友嘛,那是男人们最铁,最值得怀念的情感。
“刘大哥,性情中人,小弟佩服。”
“算了,你我也就不用矫情了,我这就将兵营账册交予你。”刘荣干净利落,说着从桌子上拿出几本账册来,一边推给叶天,边解释道:“这营中总共二百五十余人,除却我的亲兵二十余人,要带走外,其他的名册都在这儿,军营中有哨官2人,每哨辖两队,设队长两名,队长辖五什,设什长五人,加之军需官,文书,军法官等。”
刘荣详细地介绍了军营的人数和编制情况,叶天点了点头,随意地翻了翻名册,发现很多都是老弱病残,眉头微皱。刘荣仿佛知道叶天心中所想:“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叶天抬起头看着刘荣,目露不解,刘荣叹道:“老弟,不是外人,想必以后也会知晓,这大明军制早已不堪,兵员不整,无人愿意从军,世袭军户跑的跑,逃的逃,剩下都是老弱病残,体虚力弱之辈,否则岂可任那倭寇肆横嚣张。”
“这是为何?”叶天问道。刘荣当下就开始详细介绍情况。
首先是军官,大明乃世袭军官,乃以为世袭军户以世袭军官指挥,容易积聚军力。原本自太祖始,朝廷尚有军校,专门培养军官子弟,之后又有革新。
同时,历朝历代均有武举制度,主考军官策略与马步射能力,但年深日久,大明时下重文轻武,世人皆视入军乃恶途,纷纷趋而比之,乃考科举为正途。
而武科考试,兵书战策均未详实,武艺则只设射箭一科,未免以偏概全。加之朝廷奸臣当道,党争频繁,至本朝年间,军官连字都无法认得。
更有甚者,有些军官乃努力攻读八股,文科,若偶尔因为世袭的缘故,不得不穿戴盔甲到军队里去,就尴尬惭愧的对着朋友发笑,面色赤红;无可奈何或懒惰的人,才会成为军官,好若成为军官,则平时不操练,不读兵书战策,战时怯战免责。至于虚报名额、贪污军饷、滥用士兵的军官,就更不足道。
正所谓:“兵将之相视途人也。如是则其赴战,儿戏也者。统兵之制未定也,夫将无号令,与无将同,故平时之节制,即临阵之纪律也。……临阵而逃,转相劫掠或杀平民报功,甚者为贼内应。……分道募兵,不按名籍,游手无赖,草窃亡命,悉入毂中。已至而茫无统驭,聚散无稽,多寡不问。故募而来,来而去,去而无兵,则又复募,……而诸将乃不谨哨探,不量虚实,行无斥堠,止无坚壁。往履危机,堕狡计,落坑阱而不悟。”
至于武器装备那更不用说了,不仅仅标准配备不齐全,就是有,亦都是年久失修的陈旧兵器,刀剑铠甲,皆不能用,质地有差,还不如倭寇的兵器。加之军士久不训练,军官虚报贪污,整个军队士气及其低落,军士们日日无所事事,寻事生非,事战乃为鬼途,畏战不前,每与战阵,人少则一哄而上,一遇强敌,则溃败如山倒。
叶天没想到,真的没想到,煌煌天朝大国,整个东亚的霸主,它所依之长城的军队,竟然腐烂到如此地步,真是有国无防,遍地盗贼,倭寇肆虐,难怪不出百年便灭国了,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国防能不灭国吗?
叶天第一次感到自己的责任,第一次感到非常的气恼,作为前世军人的他,很是愤怒,他骨子的军人热血,不允许这样的军队,玷污国家干城的称号和军人这个神圣职业,他想要改变,就从这身边开始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