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约是本朝本代最命运多舛的美人,朝宠夕贬,人情冷暖只在一夜之间。早膳送来的点心就有十多样,到了晚上就只剩下两样菜蔬,连热茶都欠奉。梅雪很气愤,“这些狗眼看人低的东西。”
我轻笑一声,“他们倒真是乖觉,这次连皇后娘娘都未必能保的住我。”皇后不过用我做了张筏子,把张昭仪连同张松年一起拉下河。至于她还要不要我这张筏子,要看皇上的意思了。
至于皇上,我闭了闭眼,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安全才是第一位吧,不当场杀我,已是天大恩德。
“夜深起风了,美人加件衣服吧。”梅雪替我披了件衣服,我招她一起坐到廊外“来,听听蛙鸣,这月光真好。”
她依言坐在了我身边,闭上眼睛。
“梅雪,你是哪年入宫的?”
“五年前,宫里选采女就进来了。”
“你长的这么漂亮,怎么会做了宫女?”
“长的漂亮有什么用,在宫里漂亮是最不缺的。宫内美人三千,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祸从天降,朝夕之间变了天地。”
“就像我一样。”
“美人,你不会的,皇上待你不同。我在宫里久了,看过的也多,皇上喜新厌旧换的,从未对待一个人像你一样。”她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起先,也不是没有争强好胜的心,一起进宫的采女,数我标致,原以为可以顺理成章的成为娘娘,却被同来的人陷害,一下就成了奴婢,在掖庭的日子最难熬,昼夜不停的干粗活,还有太监打骂,我在掖庭听了很多**的老故事,大多都鲜血淋漓,毛骨悚然。后来那个陷害我的采女也进了掖庭,她的眼睛瞎了,她对我说,她一生最后悔的事情就是踩了我爬上去,结果是替我受了罪,倒不如本分的做个宫女,到了二十五岁也就放出宫门了。我以为这生都没希望了,结果皇后娘娘册封时,宫里就把我从这掖庭里选了出来伺候娘娘。”原来如此,难怪她对皇后如此忠心不贰。
“美人,对皇后忠心是我的本分,但是我也不会对你有贰心。”她看着我,极其真诚。
“为何?”我站了起来。
“我喜欢你,你与皇后娘娘不同,从不拿主子的架子。”她的话像微风送来的阵阵荷香,很诱人,我不信,想起刘嬷嬷的变卦,我对所有宫人都不在相信。
“你现在可以不信我,以后你就知道了。”她很聪慧。
“梅雪,我给你跳个舞吧,”我走到水榭,“你叫梅雪,我给你跳个梅雪舞。”
“有这个舞吗?”她惊讶万分的跟着我“美人,那你教教我吧。”
我大笑不止:“骗你的,你会唱歌的吧,来,我们唱采莲曲。”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
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踏着月光,击节而歌,蛙鸣阵阵似为我们伴奏,荷香阵阵,云袖飞舞,今夜为我而舞!
宫里的日子最是寂寥,大多宫人战战兢兢,怕他们的主子会因为心情不好迁怒他们,或是自己的主子的荣辱成败,又或是成为某场宫斗的牺牲品。都想攀个好主子,在其他宫人面前也有几份威风。张昭仪死了,在被押进掖庭当天晚上服毒自尽,畏罪自杀。曾经在她身边服饰的宫人们纷纷倒戈,向皇后尽数其罪状,名目条条种种,多达十多种。
张宰辅在见到其孙女尸首时,只叹了口气,愚蠢。没人知道他说的是谁。
他在朝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再也不能像往昔般为帝王师。这个当初第一个向皇上倒戈的老臣彻底日薄西山。相王爷和公子少卿自此一手把持朝政。
这些消息丝毫不能改变我的命运,皇后很满意这个结果,但是我只是她用过的棋子,该牺牲的,她绝不心软。
我成日无事可做,让梅雪找些艾草用热水泡了,熏房间赶蚊子,晚上早早歇了。有时候会看着窗外的雨发呆,雨水打在屋角的金铃上会叮铃作响。午夜梦回时,有刹那错觉,仿佛依然是年少时光,每年盛夏在此消夏度暑。
只是偶尔梅雪告诉我皇上的消息时,磨在心头的刀,又霍霍作响。隐忍的痛,每每都恨不能把他手刃刀下,却还要强颜欢笑,讨他喜欢。不能杀,他死了,他的儿子继位,天下依然是他的,我不过是白白的赔了性命。
不用承欢的日子最惬意,只是这样的惬意不是我现在该享受的。被禁足的两个月里,皇上在**嬉戏,雨露均沾,没有谁独占帝宠。想来皇后娘娘的小药炉这两个月该忙个不停了。
打叠起精神,十二万分梳妆打扮,衣服熏上浓郁的百合香,斜插金步摇,玉挠头。在脸上画上两弯月牙,套上许久未戴过的金铃,指套金钹。薄纱粉色曳地裙,系同色腰带,显得越发婀娜。
令梅雪拿饭碗装满水,竹筷当器,欢声歌舞。小小的水榭歌舞升平,歌声在湖面荡漾,传遍宫内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