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冷冷地看了赵天言一眼，拇指和食指轻轻一弹，一枚药丸冲进了赵天言的口中。
仅仅数秒钟，赵天言那死鱼眼便明亮起来，也不喘了，骨碌碌地爬起来，恭敬地冲着白衣女子弯腰行礼，感激道：“多谢仙子救命。”
白衣女子也不看他，轻轻一摆手，荆飞羽手中的枪立即向她飞过去。她拿在手上看了看，轻声道：“是用火硝石驱动的，相当于养气期顶阶的威力，倒也精巧。难怪能伤了他……”
她手一挥，那手枪又回到了荆飞羽的手中。一来一往，荆飞羽甚至没来得及反应。看来自己用来保命的手段，在厉害的仙人面前果然毫无作用啊，心中不免一阵惊骇。
赵天言愤怒地看着荆飞羽，眼中都要喷出火来……
“不许你伤他。”白衣女子冷漠地看了赵天言一眼，赵天言立即弓着腰往后退去，喏喏道：“这家伙纠缠唐道友，我也是替她教训……”
“我说……不许你伤他。只要他还是凡人，永远，不许。”白衣女子那白色的瞳孔猛然发出一道寒光，赵天言竟然被吓得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好……好酷！”荆飞羽心中暗呼一声，心脏不知为何剧烈跳动起来，有种喘不上气来的感觉。
白衣女子回身看向唐小婉，此刻只有她没有受到白衣女子的威压，看来是被特殊照顾的。她满脸敬慕，也正好奇地看着白衣女子。
“唐小婉吧，过来……”那白衣女子一招手，唐小婉身不由己地向她奔去。
“嗯，不错，冰灵根，极其纯粹，要了。”白衣女子伸出一根雪白修长的手指，在唐小婉眉心轻轻按了一下，嫣然一笑。
这一笑，荆飞羽感觉胸口仿佛被大锤砸了一下，剧烈跳动的心脏一下安静了。忽然间整个世界的花都开了，所有声音却都消失无踪。他站在真空中，眼中只有那白衣飘飘的纤细身影。
从没想过一个人的笑竟会有这么大的魅力。他整个人都仿佛石化了一样，呆呆看着那白衣女子。
唐小婉作为女孩子，竟也是同样痴痴的表情，死盯着白衣女子，红润的小嘴竟流出了口水。
“傻孩子。”白衣女子收起笑容，轻轻擦了擦她的嘴角，唐小婉这才清醒过来，脸色立即变得通红，结巴道：“你……你是云山的？”
“嗯，我是云山鸳薙。”白衣女子轻声道。
唐小婉立即就想跪下，那白衣女子却轻轻扶住她，摇头道：“我不收徒的。你回山跪师父吧，以后叫我师姐。”
唐小婉忙应承了一声，鸳薙却不再理她，静静地看着远处那一坨……肥肉。
“你可是天生就不长头发？”她看着那坨肥肉最顶端的秃头，眼中闪过阵阵异样的涟漪。
秃子在她看向自己时，也从痴呆中清醒过来，受宠若惊地不迭点头。
鸳薙闭上眼，一阵阵神识扫向荆福，良久，点点头，目中带着一丝惊喜，喃喃道：“怪不得云笈七鉴显示的是两个人，原来你竟是天灵根，千年难得一遇的修仙奇才，可愿随我走？”
秃子惊喜地指着自己的鼻子，张着大嘴，话都说不出来了。
鸳薙轻轻点头。
秃子忙将那猪屁股一样的脑袋，点成了小鸡啄米。
“这位仙子，可否……可否将我也收下？”荆飞羽忽然感觉心中一阵紧张，说出来的话都有些沙哑。
鸳薙漠然看了荆飞羽一眼，摇头道：“你这种截灵之体更是稀罕，万年难见，修不了仙的。”
荆飞羽有些颓然地低下头，他当然也不懂什么是灵根，但自己是“截灵之体”，修不了仙，这已是第二次听说了。
“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荆飞羽抬起头，直视着鸳薙，眼神中带着强烈的渴求。
唐小婉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但看了看鸳薙的脸色，终于还是没说出话来。
鸳薙的脸色冷漠无比，转身向大鸟走去，根本就没理睬他。
荆飞羽望着那高挑纤细的身影，心中忽地涌起一股怨怒，冷笑两声。刚刚兴起的希望又被彻底扑灭了，很自然地，他把这股怨气转移到了鸳薙身上。但很快，他苦笑着叹口气，这和人家有什么关系呢？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啊。
“荆世兄，你还是留在点苍吧，做一个凡人，也能幸福过一辈子的。”唐小婉劝道。
荆飞羽向山顶的方向看了看，那里还有许多修仙者，或许真有人会收自己也说不定。
“小婉，过来！”鸳薙冲她招了招手，然后轻轻对着那白色大鸟动了动嘴唇，那大鸟立即趴伏了下来。
唐小婉咬了咬嘴唇，长长地看了荆飞羽一眼，叹口气，转过身去问鸳薙：“师姐，我们去山上吗？”
鸳薙疑惑道：“干嘛？”
“山上好多仙人都在等你呢，还要为我们饯行，我还要和爹爹说一声，去娘的墓前上炷香……”
“啰嗦。”鸳薙踏上鸟背，冷冷地看着唐小婉，“你到底走不走？”
唐小婉嘴唇哆嗦了两下，看向点苍山顶的方向，流出两滴清泪来。
鸳薙不再理她，回头看向一片虚无，低声道：“八仙门的师兄，这个凡人少年就麻烦你了。”
虚空中，一个中年男子惊慌失措地唔了一声，赶忙应承。
雪白的大鸟腾空而起，唐小婉低下头，目光在荆飞羽身上打了个转儿。
荆飞羽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不知看向何方，那略显单薄的身影，依旧是孤独的。一想到这或许就是永别，唐小婉的心忽然针扎般地痛了一下。
修仙，修的到底是人情，还是绝情？
她忽然想到一个可能，如果荆飞羽先一年到来，她此刻是否正幸福地依靠在他的怀中？能否用自己的温柔，来化解他的寂寞？能否让自己的凝视，驱散他心中的忧郁？能否天天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你不是什么都没有，至少还有我，陪你一生一世。让你轻抚我的长发，在寂寞更长的夜里，感受彼此的体温，然后在黎明的月光下，看你熟睡的脸庞。如果能这样相守到老，头发变白是否也无所谓，化成枯骨一堆是否也愿意？
野云片片，荒草纤纤，唐小婉思绪万千。凡人的心，仙人的路，总要丢掉一样。她伸手掬来一朵云，手心中却写着未来。未来的自己，是否也会这样翱翔蓝天，是否也能瞬息万里，是否还能……看到他？
或许在某一个同样的午后，她也会驾着这样一只大鸟，回到阔别多年的点苍。那时父亲也成了母亲坟旁的墓碑，而自己却依旧青春年少，在那个松林小院，坐着白发苍苍的他，木桌上凉掉的清茶，倒映着他皱纹斑斑的脸庞。相逢对面也不相识，也只有松风依旧。
唐小婉的泪珠一滴滴滚落，不知自己为何会一下子变得如此伤感。是因为告别了点苍？她知道不是的。是为了一个人而后悔吗？是同情？是心疼？是怜惜？还是……不舍？
她的目光一直向下看着，看着那孤单的身影消失，看着大地渐渐模糊，看着点苍山成了过去：她似乎看透了前世今生，唯独看不透自己的心。
大鸟越飞越高，很快消失在白云当中，蓝蓝的天上，只余清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