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6年6月28日,没有通知任何人,魏华悄然登船北上。
纵观民国的历史,北洋政府经历了袁世凯统治时期(1912~1916)、皖系军阀统治时期(1916~1920)、直系军阀统治时期(1920~1924)、奉系军阀统治时期(1924~1928),政权交替的闹剧无时不在上演,此时奉系的北洋政府已经到了最后关键的时刻。
在船进入渤海湾后,魏华大多时间都在船甲板上眺望着。海面上看似风平浪静,但在下面一定会蕴藏着更多的漩涡。
一直站在身边张大山掩饰不住内心的兴奋,憋了半天好不容易的张开了口,“先生,如果可以的话,俺想领媳妇回趟家,可但俺就是担心你会没有人照顾。”
“我,你们尽管放心好了。到了天津,你和张嫂就回家,代我问候家中二老。”
“俺和媳妇回家住上几天,然后就马上回来侍候先生。”
“大山哥,你家乡那的生活如何?”
“日子过得苦哇!不然俺也不会背井离乡这么多年。”
“在家多住些日子,不用着急回来!你的家离少林寺远吗?。”
“不远,俺还在少林寺呆了十多年呢。”
提到少林寺,平时少言寡语的张大山,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讲起来过去的经历。
张大山,豫西临汝县张村人,家境贫寒,八岁入少林寺做杂务,担水、劈材等,闲暇时向恒林学拳习武。同乡的“金罗汉”妙兴,对他这个师弟非常照顾。恒林可是一个非常有名的人物,他除了参禅之外,又教习拳术,武艺高超。民国元年(1912年),因地方不太平,县府便命恒林为地方民团“少林寺保卫团团总”。他只好“以菩萨心肠作金刚面目”,购置枪械,训练僧兵,以备不虞。刚满15岁的张大山,参加了恒林的民团。在登封县各处,与土匪进行过大小数十战。
虽说参加民团的张大山本人衣食不愁,但家中的生活依然艰辛。在1917那一年,年仅二十岁的张大山,用自卖自身的钱为家里买了2亩薄田,在威海卫经过简单的军事训练,乘船远涉重洋来到欧洲,成为了一战十四万华工中的一员。到法国后分配在美国赴欧远征军中服役。从事战地服务,挖掘战壕、修筑工事、野战救护、掘埋尸体、清扫地雷、筑路架桥、解运粮草、装卸给养……但凡战争所需,几乎无处不往、无所不为。
按照合同约定,华工的工钱为每天5个法郎(相当于一块多大洋),每天工作十小时,有周末与节假日,但是到达战场后,扣去伙食费、住宿费,等去乱七八糟的费用,工资缩水只能剩余1个半法郎。就这样,张大山省吃俭用,每月都坚持往家中汇钱,终于使家中勉强维持温饱的生活。战争结束后,由于张大山吃苦耐劳,被美军作为杂务人员带到了美国。
后在纽约唐人街落脚,码头、木工厂各种艰苦、繁重的工作,张大山都做过。由于憨厚、能干,被一老华侨招为上门女婿。
从张大山的故事中,可以看到华工的苦难。应该说张大山是幸运的,没有死在法国,到美国后还能娶妻,最后又遇到了魏华,以至于现在衣锦还乡。
货轮驶进了海河口,3月份刚刚遭到日本军舰炮击的大沽炮台只剩残垣断壁,依然不屈的屹立在那里,似乎在向过往的船只述说着什么。
海河口从南往北,布满了很多的码头,但大多都属于外国公司所有。海河中穿梭着繁忙的驳船,汽轮,甚至还有耀武扬威的外国军舰。
海河入海口约3公里的地方,货轮缓缓的靠上塘沽英国太古洋行码头。绕行地球一周,又回到了起点,这将预示着一个怎样的开始?
天津对于魏华来讲,是一个非常重要的地方。刚到天津那会儿,他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懵懂少年。岁月沧桑,13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当他再次回到这里,难以抑制内心的激动。舷梯刚放下来,魏华就急不可耐的跳了下去,向前跑去。码头上看似已经等待很久的那5、6个人也朝魏华迎了过来……
魏华在一戴黑边眼镜的中年人面前深鞠了一躬,声音有些哽咽,“先生……”虽有千言万语,可魏华却半字也说不出来。
“回来了!回来就好!”这位就是魏华的恩师赵天麟。
赵天麟,字君达,近代著名爱国教育家。1909年以优异的成绩获得法学博士学位,并被授予象征哈佛大学最高成绩的金钥匙奖。1914——1920年出任。赵天麟任国立北洋大学第三任校长期间,总结了北洋大学近20年的办学经验,凝练出“实事求是”的校训并承袭至今。1919年“五四”运动爆发,北洋当局令赵天麟采取高压手段阻止学生****,并制裁领导****的学生代表。赵天麟严辞拒绝,于1920年1月辞职隐退。受聘于开滦矿务局任协理。“七七”事变后,因抵制日本的奴化教育,参加抗日活动,惨遭日本宪兵队特务杀害。
魏华在北洋大学读书的校长正是赵天麟。赵天麟于民国三年三月就任,到民国九年元月辞职卸职。北洋大学规模很大,因庚子八国联军之役,学校被洋兵所征占,故在天津北运河畔西沽军械库重建新校舍。校舍原是军械库,约有十几座平房。其中六座先改为宿舍,其后学生增加,便再加添宿舍,宿舍规范而整齐。
学校伙食分南式饭团和北方饭团两个。南式饭团纯是南方口味,每顿有红烧猪肉、红烧鱼,吃得相当考究,价钱也相当贵,要六块银元一个月,大家称之为贵族饭团。北方饭团吃包子、馒头,菜也很可口,只要三块钱一个月。魏华因家境清寒,交完学费后,即使是北方饭团也吃不起,所以经常是在外面买些苞米面饼子、咸菜吃。赵天麟见魏华勤奋好学,成绩优异,就自掏腰包给魏华定了伙食,又为他争取减免学费,后又为他出国留学寻求资助。
待魏华情绪稳定后,卢石汉,马国骏,佟明德走到魏华前面,举手敬礼:“先生好!”
魏华在在三人的肩上拍了拍,道“石汉、国骏、明德,二年不见,都出息了。回来这段时间过得这么样?宜三这么没有来?”
马国骏抢先回答:“赵宜三投北伐军了,现在逍遥了。我们哥三可惨了!整日带那些半大小子读书、训练太没劲了,我们都快成保姆了。”
“哦?我到广州,那混小子能不知道?”
“不辞而别,估计是没脸见先生了呗!”佟明德插了一嘴。
“我们在德国上军校,就是为了救国救民,先生莫不如也放我们走吧!”卢石汉恳求道。
魏华抬头扫了三人几眼,说:“我保证你们会有为国出力的时候,我会安排的。现在我命令你们把份内的事情帮我做好,明白?”
三人异口同声回答:“先生,我们明白!”
赵天麟对自己教过的学生非常关心和爱护,有些关切地问:“魏华,听说你的学友张太雷也在广州,你知道他的近况吗?”
“是法科的张太雷?我在广州,来去非常匆忙.。”
魏华他们聊得正欢,一位戴着眼镜有些秃顶老外不耐烦了,他把手伸向魏华,自我介绍说:“魏博士,我是约翰·拉贝,德国西门子天津分公司的经理。”
魏华感觉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又一时想不起来,但还是礼貌的握住了拉贝的手,“能认识你非常高兴,拉贝先生。”
张大山夫妇这时也赶了过来,赵天麟看了看表,说:“再有10分钟火车就发车了,我们边走边谈。”
众人离开码头向塘沽火车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