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纯狐带来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立即兴奋起来,迫不及待要马上出发。因为路途遥远,纯狐精挑细选地为我们每人配了一匹骏马。这些马真的好雄将,高昂的头颈飘舞着浓密的鬃毛,粗壮的四肢奔跑时溅起的烟尘犹如天神降临。纯狐本打算让我带上更多的人,我拒绝了。人多反而目标更大,会引起其他各族不必要的恐慌。但她执意把缝制好的夔牛皮护甲给我穿上。皮革被打磨得异常光滑且柔软。“有了它,一般的弓箭是伤不了你的。”她仔细地为我系好每一处绳扣。
“让逢蒙和你们一起去吧。”纯狐说。
“还是让他留下吧,路上有什么凶险的话……”
“没关系,你是他心目中的神!”
“好吧。”
纯狐忽然抓住我的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什么结果,你一定要回来!”
寒浞在一旁说道:“结果也许神早已经为我们安排好了。”
纯狐脸上闪过一丝不安,轻声叹口气松开双手。
“放心吧,我们会安全回来的。”
望着我们离去的背影,寒浞说道:“如果你改变主意还来得及。”
“我改变,你会改变吗?不。神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谁也不能违背!”纯狐坚定地说。
寒浞脸上诡异的笑容消失在马蹄掀起的烟尘里。
这一幕我不记得看见,但这时却清晰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陵阳河滚滚由西北而来,河的两岸,一忽儿是平坦的草原,一忽儿是起伏的山峦。朝阳中清澈的河水映着我们急疾的身影。我总是疑问着她到底从什么地方来。有人说,河的尽头就是神的住所。如果是,这河流一定是神每天清晨的沐浴之水,并把他无所不能的神性倾注在河水里,让她滋养着两岸无数的生灵。高耸入云的紫杉,凝结着晶莹露珠的青草,自由飞翔的白颧,时而跃出河面的金色鲤鱼,还有欢叫着戏水的孩童,无不感受着神的抚慰。
将近日中的时候,我们随着陵阳河向东拐了一个弯,便看见前方有部落出现。一群在河边洗衣的女人和孩子,见到我们,慌张地扔下东西叫喊着向部落里跑去。片刻,部落里便冲出一队拿着武器的勇士。
“这应该是赤族吧。”竖亥盯着他们说道。
“大家不要妄动。”我叮嘱他们。
赤族的勇士拦在我们前面,紧张地打量着我们。为首的一个高大的黑如木炭的家伙扬起手中镶满野猪獠牙的大棒,瓮声喊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家伙一定被火烧过,怎么像一只烤过的野猪?”吉光悄声嘀咕着。
“小心他的大棒敲碎你的脑袋!”大章冷冷地说道。
我跳下马,往前走了几步。“我是凤族的羿,今天只是路过这里,并无他意。”
“羿?!”那黑炭转动着眼珠,“是杀了夔牛当了龙凤两族的酋长的羿吗?”
“是。”我点点头。
他似乎有些不相信,靠近几步又仔细打量着我,又向我身后看了看。
“就你们几个人吗?”
我点点头,“都在这儿。”
“嗯,好吧。你们可以过去。但——”他停顿了一下,“有一个条件。”
“请说。”
“听说你的妻子,那个龙族漂亮的祭师纯狐,用夔牛皮给你做了一件甲衣,是不是?”他刻意地指着我身上的皮甲说道。
我很是惊讶这样的事情竟这么快传到这里,但还是点了点头。
他咧开厚厚的嘴唇,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干笑了两声,“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了吧。把它脱下来给我留下,你们就可以继续赶路了。”
“你是在胁迫最强大的勇士羿吗?小心你的大牙!”逢蒙突然在后面喊道。
我正奇怪一向懦弱的逢蒙怎么会抢在脾气火爆的晏龙前面发话,那黑炭听到逢蒙的话却哈哈大笑起来。
“最强大的勇士?”黑炭一脸的讥讽,“无知的家伙们,你们平日趴在句山脚下,见过真正的高山吗?你们以为登上那个土包的山顶就能将天下尽收眼底吗?”
“你到底想怎么样?”晏龙大概是憋不住了,大叫一声。
“很容易。你们交出夔牛甲和这几匹马,就可以大摇大摆地从我们这里走过去,我以神的名义保证没有人会阻拦你。”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怒气,一开始我倒真的想把夔牛甲衣给他,我穿着它总是觉得别扭,但又碍于纯狐的一片心意,不好意思不穿。我总是想起夔牛临死时滴泪的眼神。可这家伙咄咄逼人的架势的确让人生厌。
“你叫什么?”我生硬的问道。
他昂了昂头,“巨西!赤族第一勇士!”
“好吧,巨西,能让我和你们酋长谈一谈吗?”
“酋长!和那个窝囊废有什么谈的!”他不屑地答道。
他的话让我更觉惊诧,如果对陌生的外族人有什么不敬还可视为一种必要的戒备,但是对自己的酋长这样肆无忌惮的蔑视,可见这个人平日多么的骄横。
“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了。”他不顾我一脸厌恶的表情继续说道。
“跟你有什么好谈的,黑头,赶紧闪开让我们过去!”晏龙吼道。
“你们赤族不是想和我们龙凤族过不去吧!”竖亥希望巨西能清醒一下。
巨西的脸抽搐了一下,厉声说道:“要不是那个老家伙软弱无能,我早就把你们给灭了!你那新娶的女祭师也会成为我的奴仆,任我玩弄……后来伯益打着尧的旗号出面干涉,才让你们得以苟活到现在。没想到今天你们竟然主动送到眼前,这真是神的恩赐呀!”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已失去耐心。他的言词和举动让我想起了根龙,恨不得一箭射穿他的喉咙,让他瞪着双眼手握着箭杆痛苦地说不出话来。
“跪在我的面前,高呼我的名字,以后我就是你们的大酋长!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
笑声突然停止了,像被拦腰斩断了一样。没错,他的喉咙里真的插着一支箭,只留下箭尾的羽毛在瑟瑟抖动着。巨西的嘴巴仍然大张着,但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他惊恐而绝望地瞪着我们,手中镶着獠牙沾染着无数人的血迹的棒子无力地掉在地上。他颓然跪在尘埃里,就像他要求我们那样,只是那颗漆黒硕大的头颅再也抬不起来了。
我急忙回头望去,看见逢蒙举着弓的手臂仍然高举着,由于愤怒而涨红的脸滴着汗水。我来不及想逢蒙的突然进攻是为了什么,对面赤族人已经嚎叫着要冲过来。我们赶紧拉紧弓弦,准备战斗。这时头顶一声鹰隼的尖叫声划破天空,赤族人听到后竟齐齐停住了脚步。我们也随之举目观望,果然看见一只棕黑色的鹰隼展开丰满的羽翼在上面盘旋,锋利如钩的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让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