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她变得柔弱的眼神。娥既然没死也没在他们手里,我没有杀他们的必要。“除了寻找娥,我们还要为酋长报仇的,你们杀了他。”
“战争总是要死人的。”她低下头,“现在,应该是我们两族人结束仇怨的时候了。我这么说不是为了惜命,否则我也不会自己闯入这里。如果你一定要杀了我们,我也会心甘受戮。但现在既然神兽已经被诛,我会带领我的族人安守田园,绝不会再攻伐掳掠。——甚至有可能的话,我们可以合为一族,永消仇隙。”她的眼神忽然闪现出光芒,也许为自己刚才想到的建议而兴奋的缘故。“并且,我可以帮你找到你的女人。”
她睁大眼睛充满期待地看着我。不可否认,她的话对我有很大的鼓动性。但她是不是为了保住性命而假意地表示出臣服的权宜之计呢?
她似乎看出我的疑惑,继续说道:“当年黄帝战炎帝而得天下。黄帝之子少昊青阳继太昊伏羲之德,传八世历时五百年至今而衰,部族七零八落,流离四方,或互不往来,或互相攻伐掠地。对当初青阳所祭之神的崇拜也早已失去原宗而变得混乱不堪。而现东夷首领皋陶、伯益之流已归中原舜帝,只顾贪图个人虚名和权力富贵,根本无心顾及我等偏族贱民,任凭自生自灭。”
她抬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渐升的明月,“缈小似尘土,似沙粒,经不起雨水的冲刷,经不起风霜的欺凌,像虫蚁一样卑微地生存。这是我们,被诸神遗弃的一群生命。”她重又盯紧我,“不过这一切就要改变了!今天,我重新感知到了失去已久的神的眷顾。而能改变这一切的只有你!只有你能重建少昊大帝的威严,重振东夷族的辉煌,带领我们不再像卑微的虫蚁一样生活,让我们的信仰之神的光辉永远照耀着我们……从现在开始,你就是龙族的首领,我让我的族人永远臣服于你。”
她脸上放着光,仿佛这一刻神的光辉真的照耀着她。我捉摸着她的话,有些事情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那么遥远的事情让我没有什么感觉,不过真的能把各个部落联合起来,不再战争,倒是造福族民的大事。
“不要受那个邪恶的巫师的蛊惑,我感觉他一定是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的。我们不应该听任他的摆布!”
纯狐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柔声道:“如果你相信我,听我的。”
这一刻我没办法拒绝她。“你答应我要帮我找到娥的。”
“这是交换的条件吗?”她笑道:“我用生命保证。”
“你的命是我的。”我不客气地说道。我忽然有种被挟持的感觉,后悔这么痛快就顺从了她的意思。我不想让她有太多的优越感。
她一下子贴近我的耳边,“从现在开始,我整个人都是你的,我的神。”
我心神荡漾,忙躲开假意去看他们几个。逢蒙也加入了剥皮的行列。他们兴奋把滴着鲜血的皮革举起来向我展示。
“很好,收起来吧。”我不想扫他们的兴。
“我会用它为你缝制一副铠甲,一般人可享受不着这个礼遇。”纯狐笑道。
晏龙皱起粗重的眉毛瓮声道:“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呀!”另外几个人这时也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们。
我对他们摆了一下头,给他们叫到一边。这时候我不能让我的兄弟们对我产生怀疑的态度。我需要他们的支持。
“这个夜晚似乎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是吗?”我试图调节一下气氛,“其实我和你们一样,像是在做梦。”
“我们不想知道太多的事情,我们只想知道你想做什么。”竖亥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是不是和那个女妖达成了什么约定?”晏龙盯着远处的姐弟俩呛声道,“不管怎样,他们活不过今晚!”
“听着,我的兄弟们!不管今夜发生了什么,或是将来还要发生多么离奇凶险的事情,我只想和你们一起战斗,这就是我唯一和别人的约定。现在想想我们究竟要做什么,是这样轻松地杀掉像被绑了四蹄的山羊一般的姐弟,然后大获全胜般地回到部落,接受族人的欢呼吗?这是我们需要的荣耀,并带着这样所谓英雄般的荣耀一辈子打猎耕种吗?”
“羿,你是我们的首领。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跟着你。”奚伯坚定地说。
吉光拍了下手掌,“这是当然!”
我把纯狐刚才说的大概意思告诉他们,他们不再表示反对。但看得出来,他们心中仍有疑惑。其实我的心里又何尝不是。
“但我总觉得这个女人有些问题。你要时刻小心。”竖亥提醒我说。
我点点头。
“纯狐,纯狐,也许她就是一只狡猾的狐狸!”晏龙看着我,哂笑道:“小心别被她迷惑住你的心窍,娥没找到,心却被她掏去了。——反正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如果发现她有异心,再也不用废话,一斧劈下她的脑袋!”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把夔牛的尸体抬到洞里去吧,我不想让它没了皮还这样凄惨地被风雨侵蚀。它已经为自己的罪恶付出了代价,我想神已经原谅它了。”
吉光好奇地问道:“能不能和我们说说那个骑着没有尾巴鸟的巫师?”
“会说的,可我也知之甚少。下次他要再出现,你最好一箭射穿他的脖子。”我笑道。
“他可是个巫师呀,他能飞上天……”吉光晃晃大脑袋走了。
我回到姐弟身边。“逢蒙,帮他们把夔牛抬进洞里。”逢蒙不安地看着纯狐,纯狐点点头。逢蒙这才不情愿地去了。
“看来今晚只能在这里过夜了。”我对纯狐说道。
“看来你说服了他们。”纯狐释然地笑道。
“这只是个开始,谁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
“这个开始显然不错。未来是属于你的时代。”
“其实你和我说的,我和他们说的,都不是我想要的。”我撇下她,去和他们一起抬那只庞然大物了。它真的很沉。
纯狐穿着我宽大的外衣独自站在场地中央,向天空伸开双臂,沉寂片刻,慢慢地旋转着身体,嘴里念念有词。我想她是在为死去的那些人祈祷,以便让他们的灵魂得以安息。
也许灵魂只有等到死去才能真正地安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