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庭轩,一粒粒微尘在光束中起舞,一丝一丝,一缕一缕,层层漾开的花边。安然幽禁了掌纹。所有的喧嚣慢慢慢模糊,羽化成一片片凄凉,凋落在眼前,纷纷扬扬。
“母后!”皇帝怒气冲冲的冲进来,太后放下念珠,缓缓端起茶杯,故作惊奇的问:“这是怎么了?一大清早的谁惹恼你了?”皇帝咬牙切齿道:“母后,您是**之主,今日儿子想请您裁决一件事情。”转头低吼:“还不快把那个贱人给朕带进来。”门外皇后由两位公公架着带进来,披头散发,不施粉黛,显然是还未来得及梳洗便被皇帝带了出来,月落在心底冷笑一声,想不到这戴公公动作如此之快。“母后,这个贱人命她的侍女水蓝在玉妃的补品里下毒,导致玉妃小产,罪犯谋杀,请母后裁决。”皇后不住摇头,满面泪痕,“母后,皇上请明察,此事臣妾一无所知。水蓝虽是臣妾的侍女,可是难免她有异心,臣妾是被人陷害的。”皇帝冷笑,“这么说朕还冤枉你了?告诉你,朕已经审过了你的心腹雪飘,她亲口供述是你指使水蓝下毒谋害玉妃的。”皇后强自镇定,苦苦支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没有做过。”太后冷笑一声,凤目里满含刀光剑影,转向月落道:“你去将那画扇和信拿来。雪融,你去把雪飘叫来。”月落转身步入内室,在里面的柜子里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上锁的盒子。太后从怀里掏出钥匙,迅速开锁,将信和画扇摊在桌上,皇帝微露诧异之色,月落已用盘将东西端着,送入皇帝手中。“皇帝,你仔细看清楚,这两样东西的字迹是不是完全一样。”太后此时反倒平静,皇后脸色却大变,这封信、、、、、、八年前的那封信,今日翻出来是为何?皇上细细对照,脸色愈发难看,雪飘已被传召进来,静静的跪在一边。皇后恨恨看向她,她面无惧色,反倒冲皇后微微一笑。
“母后,这是怎么回事?”皇帝握紧信,双手不住颤抖,脸色铁青。太后冷冷清清一笑,“这得问你的好皇后了,哀家不妨告诉你,这画扇上的字是雪飘写的。当日清茗也在,大家亲眼所见。”皇帝双手握拳,全身不住起伏,有强自克制的怒气,太后又冷冷说道:“雪飘,你不用怕,只要你将前因后果讲出来,哀家当你将功赎罪,不再追究你的罪过。”雪飘磕头,含泪道:“是,奴婢遵命。八年前,奴婢还是华妃娘娘皇后身边的侍女,奴婢是粗人,蒙华妃娘娘教导,也粗略认识几个字,那时候皇后和华妃娘娘很要好,有一日,她突然问奴婢会不会模仿华娘娘的笔迹,奴婢当时好胜心强,便写了几个字与她看。”皇后瘫软在地,大叫:“许雪飘,你个贱人,本宫平日待你不薄,你为何诬陷本宫?”太后厉声说道:“雪飘话还未说完,你怎么知道她想诬陷你?是做贼心虚还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又鼓励的望着雪飘,安抚道:“你不用怕,有皇上和哀家在,你只管说。”雪飘定定神,又继续说:“当时皇后很高兴,拿了封信出来,让奴婢抄写一遍,奴婢隐隐约约感觉到她是想陷害华妃娘娘,所以不愿写,但是皇后扣押了奴婢的家人,威胁奴婢,奴婢没有办法,只好违心写下这封信,后来她迫使奴婢将这信交给了太后娘娘,华娘娘心气高傲,自是不屑辩解,谁知竟、、、、、、后来皇后便将女婢收在身边做了丫头,奴婢自知为虎作伥,罪不可赦,八年来一直良心不安,今日将真相说出来,只求心里得到片刻安宁。”雪飘说完,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太后面色黯然,冷声道:“皇帝,如今真相大白,你该如何做?”
皇上有些站立不稳,身形晃了晃,急怒交加,心里是深深的伤痛,伤疤结了疤,然而疼痛的感觉永不会忘。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枕边人,蒙清荷。“来人,将蒙清荷这个贱人押下去,赐三尺白绫。水蓝谋害玉妃,拖下去杖毙,许雪飘原本该死,念其改过自新,免一死,杖责二十板,罚一年月钱。”皇后已放弃了无谓的抵抗,不再多说一句,多说也毫无用处,她知道,这一次,自己是彻彻底底输了,自己一生算计,想不到到头来依旧一无所有,这一生,悲也好,喜也好,都已是过眼云烟,真应了那句话:是非成败转头空,几度夕阳红。如果自己初进宫的那一天,自己会如何选择?是安安分分做一个小小的贵人,还是如履薄冰,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受尽荣宠的皇后娘娘?权力,荣华富贵的诱惑实在太大,就算是毒酒,饮下也义无反顾。
皇帝陷在深深的黯然神伤里,八年了,他时常想起这桩惨剧,暗悔当日太过冲动,仅凭一封信便定了华妃的罪,然而错已铸成,他一直暗暗设法寻找濯羽,却一直毫无音讯,濯羽就像过往的飞鸿,飞过了属于自己的季节,从此不再回来。直到那****在朝堂之上见了林羽,心里那根弦不住的颤动。他的相貌,他的神态,都像极了濯羽。他命人去查了林月落的身世,发现她的来历和过去完全是个谜团,笼罩在层层迷雾里,无人知道。夜里,他不住咀嚼“林羽,林羽。”二字,突然发现,林羽很可能是假名,林只是随了林月落的姓,他真正的名字,应该就是八年前时常缠绕在自己舌尖的那四个字:慕容濯羽!那天他在亭子里召见了月落,见她神色虽是淡淡的,然而有一句话令他不住战栗,她说,林羽的父亲受人蒙蔽,不肯认他,母亲早逝,和她相依为命。那一刻,皇帝就知道,他的猜测没有错,林羽,就是濯羽。绕了一个大圈,他终究还是回来了,回到这个承载了太多回忆的地方。这一发现,仿佛在黯淡的天际透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太子永安沉迷酒色,碌碌无为,不得己心,可是只剩了这么一个儿子,再不好,也得忍。然而濯羽,八年前的孩子,他的能为和心智就已超越了如今的永安。当初自己就知道,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有一番大作为,只可惜因为自己一时冲动,犯下大错,自己一直放纵蒙清荷,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替蝶衣翻案么?
皇帝看向太后,又扫过静立一侧的林月落,发现她丝毫没有喜形于色,依旧是淡淡的神情,面上平和如水,沉稳安静,似乎一切早已运筹帷幄,又似乎毫不相关。不禁暗暗心惊,也只有如此女子,才能站在濯羽身边,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濯羽可以离开这么多年毫无音讯,这个女子,才是真正的深藏不露,濯羽只怕是得了她的帮助,才能这么快平安回到宫城,进退自如。这一次,八年前的旧案得以水落石出,她在其中,到底扮演了何等角色呢?
感应到皇帝审视的目光,月落微微偏过头,向太后道:“太后娘娘,审了这一会,想必您也累了,不如休息一下?”说话温婉自然,既不显得卑微谄媚,也不狂妄自大,行为举止落落大方。皇帝暗赞,说道:“儿子也不打扰母后,儿子告退。”太后方才觉得真是累了,且隐隐觉得有些饿了,摆摆手命人传膳,心里说不出的舒坦,这么久以来鲠在喉间的那根刺终于拔了,是武陵人百转千回豁然开朗发现桃花源的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