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发出一声惊叫,台风夜再加上停电,这是她已有许多年未曾遭遇过的可怕夜晚,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黑中仿佛有无数不知名的鬼怪妖魔纷至沓来,她感觉到身体中仅有的那点暖意被黑暗所吸取,鲜血似乎已冻成黏稠的液体,她想逃开,但双脚却仿佛钉在了地板上,久久地不能挪动半步。
直到楼房的堂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哆哆嗦嗦地向前移步,却哪知道她原本就站在台阶前,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咣——”手中的花盆脱手掉落,她重重地摔倒在底楼地下,整个人就像散架般趴在地上,左腿靠近脚踝处一阵剧痛,想必被花盆碎片划开了道血口。
就在这时,一条白影从堂屋疾速窜进楼梯间。
“小音?”一个男人沉厚的声音在芊音身前响起,黑暗中一双金眸闪闪发亮。
是他!对此时的女孩来说,仿若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向前探出了手,摸到的却是一个毛茸茸的头颅,微带着些许湿意。
该死,是他的狐头!她的手像是被火灼了一下,想缩回去,但已被一只温暖有力的手给抓住,食指指环上镶嵌着的金色宝石就像两颗夜明珠,倏然光芒四射,照亮了整个楼梯间。
眼前的鹰神羽此时已恢复银发白衣的人形真身,他单膝着地,也不说什么,伸手将她抱在怀中。
芊音惊呼一声,她此时浑身上下被雨水以及花盆中的水打湿,薄薄的睡裙裹在身躯上,勾勒出曼妙诱人的曲线,几近半裸地贴在男人火烫坚实的胸膛上,她能够清楚感觉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能够嗅到自他躯体幽幽散发的男性气息——清新和辛辣糅合在一起的独特异香,她的大脑被刺激得瞬间缺氧,原本没有一丝血色的小脸隐隐透出一抹娇艳的红。
当他站起来时,她的意识也重回大脑,被他圈在怀里的身体一阵挣扎。
“你……放我下去……”
“放下你?”鹰神羽俊眉一挑,做势要把她往地下的花盆碎片上丢去,吓得她尖叫一声,双手赶紧圈住他的脖子。
“怎么?不肯下去?好像是你主动抱着我,而不是我不愿放你下去。”他戏谑地说道。
芊音又羞又恼,刚想松开圈着他脖子的手,男人冷冷地说道:
“我是只妖狐,保证不了什么时候妖性大发,在上楼的中途变身为狐,所以你最好把我抱紧点,否则从楼梯上滚下去我可概不负责。”
这家伙竟然对她昨晚骂他“可恶的妖狐”耿耿于怀,气得她抓住他披散在后背的银色长发,真恨不得狠命地扯上一下,只是刚想动手,这男人仿佛背上长眼,拢着她的手故意向下一沉,吓得她慌忙抓牢他的肩。
鹰神羽唇角勾起一个弧,正欲转身向楼上走去,芊音用手指拉了下他的衣襟,视线落到地面上已碎了花盆惨兮兮躺在泥水中的绿萝。
男人眸光一闪,立刻说道:
“我先带你上楼,这里等会儿我会收拾。”
“我阿爷的绿萝,你……别扔了。”她心疼地轻轻说道。
“我知道。”他沉声说道,抱着她踏上楼梯。
芊音羞涩地低垂下眼睑,尽管一开始有几分不情愿,但终还是安安静静地蜷在他的胸前。
长这么大,除了亲人外她还是第一次跟一个男人如此地亲密,他宽厚的胸膛、有力的手臂就像护雏雌鸟的羽翼将她围绕,她竟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和温暖,仿佛屋外暴虐的风雨声都暂时离她远去。
当他把她放在床上,手臂离开她的后背,她才恍然回醒。
她,刚才怎么了?就像吸了幻药般依恋一个男人的怀抱,而且是一个来自不同世界、年龄超过千岁的男人!唉,她真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简直昏了头。
他没有离开,安然地在床沿坐下。
他想干什么?她张惶地瞅着他,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床的另一侧瑟缩了一下。
“我看看你的腿,在流血。”他说道,手掌向她的左脚探来。
“没……没事。”
她慌张地缩起脚,想把腿藏在裙摆中,但他的手指已抢先抓住了她纤瘦的脚背,硬是将她的左腿拉直。
平常白天她就算在家里都穿着长丝袜,而此时光裸的左脚,除了小腿上有一道花盆碎片划破的伤口外,最让人触目惊心的是从小腿一直蔓延到脚踝的红色伤疤,深浅不一、凹凸不平,就像什么丑陋的异星生物扭曲地趴在她的腿上。
“是烫伤?”他的手指离开她的脚背触向那些可怖的疤痕,当然其实他早已注意到,毕竟丝袜只能让疤痕变得不那么触目,可并不能完全遮住。
芊音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就在他的指头轻触到脚踝处虬结突起的那块疤痕时,她蓦然拿起一个靠枕遮盖在左脚伤疤上。
“我没事,我……很好!”她再次颤声说道,双手揪紧靠枕,指关节呈现出异样的白色。
“很好?”他皱了皱眉,“你不觉得这些疤痕很碍眼吗?”
他这句话不啻是火上浇油,这许多年来她对身体残疾所暗藏于心的自卑随着年龄的增长其实已愈来愈深重,常常在夜深人静时以噩梦的形式对她加以嘲笑,把她开始萌动的心一再地给予重击,这种种困扰她的消极情绪在此时就像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克制地向他宣泄:
“我知道我是丑陋的,但我没有请你来观看!鹰神羽,你如果觉得我的疤痕污染了你高贵的神眼,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房间!”
一股湿意席卷过她的双眸,尽管她不想让这个自大、可恶的男人看到她受伤的眼泪,但是一颗泪珠还是锁不住地由着她长长的睫毛滚落下来。
白色的衣袖轻轻一摆,一只修长的手掌心朝上向前探出,芊音的泪珠正好落在食指上。
在指环的光芒照射下,这一滴凝聚在鹰神羽指尖的泪晶莹剔透,仿若水晶雕琢般纯净炫目。
“真美。”他目不转睛地研究着指尖的泪滴,她激烈的反应仿佛根本就没有触动到他,几乎让她怀疑他究竟是什么材质制成,有没有血肉的心。“记忆中我没有流过眼泪,我不知道灵神究竟有没有泪,或者说还没有什么能够让我流泪,但我知道人类流泪有很多种原因,有因为难过、痛苦、委屈,也有因为喜悦和感动。小音,你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