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准最近很忙,手里积压的头疼事,比起那几个新任的军都指挥使都要多。武清军扩编是件好事,可丁准的丰州作院却诸事不顺。相比起募兵来,他这作院所需的各种熟工巧匠招起来可就要难得多了。
与普通军士只要身强力壮肯吃苦不同,作院的匠师可是一要天赋二要有技艺基础才行。这可就愁怀了丁准,这年头什么人都好招,唯独有本事的匠师难寻。学徒倒是招了五百来人,可熟练的匠师却一个也没捞着。
眼见着武清各军人员都开始逐渐补满,可作院里却还是靠着那三百余匠师在撑持台面,丁准急得差点没暴走。
四万多人所需的军械这可不是小数目,撇去三团乡兵不说,光是打造好武清军那两万多人所需的马曲弩、寸札弩、银合刀,以及所配的箭矢,就得费上大半年光景才行。可这样一来的话,万一突发战事,武清军拿什么上阵御敌。
所以丁准每天都睁着他那双不知道什么时候便早已红肿了的眼,嘶哑着嗓子在作院里坐立不安。能联系到的旧识他早就写了书信托人送了去,可至今为止没有一个有回信的。高薪招募匠师的告示也早就张贴了出去,到现在也都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少年来应招学徒,而不见一个熟手匠师。
“丁大人,厢主请您去衙府一趟,说是有事找您!”
正在愁眉苦脸的丁准,被来人的话语打断思绪。抬头定睛一看,原来是厢主身边的一位贴身牙兵。党崇孝差人来唤究竟所为何事,丁准不清楚,可他却不敢怠慢,起身跟着那牙兵出了作院急急朝衙府行去。
半柱香的功夫,丁准进了衙府,在牙兵的引领下径直到了大堂。迈进堂内还未来得及行礼,丁准便被乐得直哈哈的党崇孝给弄得不知所措。
“好你个丁准啊,这么大的事都不事先支应我一声,是想给我个惊喜是不!”
党崇孝那仍显稚嫩的嗓音,让丁准有些摸不着边了。连堂内有哪些人都顾不得细看,只是单膝跪地行礼。
“师弟,七年不见,你还是这副见了上官便诚惶诚恐的模样,一点也没变啊!”
垂着头仍未起身的丁准,突一听到此言,略显惊讶地抬起头来。
“师兄,怎么是你!”
见到眼前这位中年人,丁准的确很惊讶。他原本也是匠户出身,父亲以前便是太原府作院的指挥,七年前病故后,丁准从老父手上接过了作院的摊子,被原太原知府霍大人任命为都头衔暂代作院指挥职。那个时候官家刚即位,太原府还没设都转运使司,这作院的规模也不大,因此自然是要不了那么多匠师吃闲饭。于是霍知府便将作院一分为三,将丁准派往丰州建造新作院,而将应长晋,也将是现今堂上这位称丁准为师弟的中年人,派往隆德新建作院,专为昭德军打造军械。
因此从那时起,丁准便再也未有见过这位老父在世时十分欣赏的徒弟。党崇孝要丁准大力招募匠师,原本丁准便想到了自己这位继承了老父真传的师兄。信是送出去了,可这都十几日了也未见有回信。丁准还以为是师兄因为不在隆德了,所以才没收到信。
“怎么不会是我,这不是你托人送信说是要我过来帮手的么。”应长晋闻言哈哈一笑,根本就忘了堂上还有党崇孝这位上官的存在。不过党崇孝根本就不在意,在他看来,凡是有些本领的人,天生就是狂傲。毕竟,人家有这个资本不是。“我一接到你的信啊,就连夜差人四处联络旧友故识,所以就没让人回信给你了。”
应长晋刚一说完,党崇孝便上前扶起丁准道:“应师傅已经与我说了这事了,以后这作院便由你师兄弟二人打理。你还是在丰州城管理此间作院,而你师兄,我安排他任永丰作院的指挥。”
应长晋这次带来的人可不少,熟手匠师足足四百人,还带了近七百名即将出师的学徒。想当年应长晋领命去隆德新建作院,可遭遇却和师弟丁准差不离。也是遭人排挤,所产军械不受重视,日子过得很是凄惨。所以应长晋早在四年前便辞了作院的指挥职,带着十几个老友匠师寻得一僻静乡间隐居。
那些他带出来的匠师见应长晋愤愤而去,不久也相继找借口请辞,寻到应长晋所隐居的地方,过起忙时教教徒弟,闲时喝喝小酒的逍遥日子来。所幸隆德作院的老匠师还有几个拖家带口没走的,丁准的信才能辗转到得应长晋的手上。要不然的话,这师兄弟二人今日可就难见面喽。
丁准喜极而泣,拉着应长晋的手就是不放。党崇孝见此情形,默不作声地退了出去,留下这师兄弟二人叙旧。
‘嘘’,党崇孝长呼一口气。
应长晋一众人等的到来,意味着眼下最头疼的事已经解决了,党崇孝心中大快。须佑一他们在照应自己的军伍,忙得是一个人都难见到。就连平日吊尔郎当的赵嘉祺与陈烁两人,自从做了这第七军的军主与军都副指挥使后,整个人完全变了个样,那副认真劲,连党崇孝都自愧不如。
原来那些咪洛教出来的优秀者,如今都已经充到各军任拳术教头去了。党崇孝身边的几十个擅骑射的牙兵,也被调到各军充任骑射教头。纪平武这个一身武艺繁杂的高手,如今也成了整个武清军的刀术教头,专司左手刀的教习。赵德昌带来的那些老兵,也被充到各军任军务教头。因此白日里各军校场上呐喊呼斥口号声不断,夜间便由纪平文给各都头衔以上的武将讲习军法。
因此这样一来的话,党崇孝又变成了一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了。
“爷,您抽空也去瞧瞧那萧姑娘吧。”正准备去寻党崇孝的师娅,见了面便拉着他急急说道,“这些日子,她与夫人两个都快把整个丰州城给闹翻天了。现今这萧姑娘又唆使着夫人,说那麟、府两州比之丰州要繁华许多,要拉着夫人去那瞧新鲜去!这时,都已经出了城呐!”
糟糕,这麦朵向来便是个没得主见的人。那萧好好本事如何,党崇孝可是有过体会的,她这么一折腾,麦朵不与她一道疯去麟州那才叫怪事。其实党崇孝也不是那种整日里将女人拴在裤腰带上的男人,只是这李斐与王衡两人本就与他不合,这要是知晓了萧好好的身份,那还了得么。
于是党崇孝听师娅这么一说,顿时便急了。“怎会这样,你且莫急,我这就去拦住她二人。”
说来也怨党崇孝,自打他将萧好好带回丰州城至今已有大半月的光景了,却因为诸事繁忙,根本就无心去理会这个疯丫头。也难怪天不怕地不怕的她,会唆使麦朵一起溜出去。要不是师娅无意间知晓了此事,又见了两人偷偷出城,跑来告与党崇孝知晓,到时候还指不定会乱成什么样呢。
吩咐师娅安心等候,党崇孝急急地往衙府外赶。却在快要到得大门时,瞧见赵德昌正与一位此时本应已不在丰州城的人缓步而行。
“咦,陈大官!您怎地还未返转京城啊!”
党崇孝所见的这位,正是前来宣旨的内中陈大官。按理说,这旨意都宣了,他一个内中黄门没理由还赖在丰州不回京城交差啊。
闻言,陈大官与赵德昌对视一笑,“咱家什么时候说过,要返转京城啊!”
怪了哈!党崇孝很是不解地挠着头,向一旁的赵德昌投去寻解的目光。
“前次忘了与你说了,父皇交代过,陈大官宣完旨后,可在丰州城暂住一段时日。”
这是什么理,一个内中黄门,官家为甚要许他待在丰州呢。党崇孝还是不解,张着嘴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党崇孝这副模样,陈大官豁嘴一笑,“党侍郎莫非忘了官家的口谕么,咱家待在这里,可是为了助您啊!”
助我?难道说,官家将陈大官留下来,是为了帮自己去挑麟、府两州的刺么!党崇孝迅速地转起了心思,且不说这一时能不能揭起那两位皇亲的痛处,眼下正有用得到他的机会。师娅说萧好好已经带着麦朵出城了,这时追去不知道能不能在进到麟州前将她俩拦下。万一要是她们到了麟州城,自己只能无奈地进城去寻。
麟州城可是李斐的地盘,那节度判官祖楠信以及他的一众随从,上次可是在衙府里见过自己的。这万一要是不巧被人识了出来,到时候还真不好怎么说话。万一他们装作不认识自己,暗地里下了狠手要自己的命,那就好玩了。
想到这,党崇孝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
“既然这样,咱这就去麟州逛逛去,也好杀李斐个措手不及。”
陈大官倒是无所谓,他深信凭自己的身份,在谁的地盘都不用担心。只是赵德昌有些犹豫,“德朴,这样是不是有些仓促了点啊!”
“无妨,咱又没直说是去找麻烦的。你我都未去过麟州,也甚少在外人面前现面,有谁识得咱们几个。真要想揪出他们的辫子,不实地走一趟,是瞧不尽然的。”党崇孝根本不理会赵德昌的担忧,自顾着说道,“难道元休你还怕了那李斐不成,就算被人认出来,又有谁敢对亲王殿下无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