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韩忠卫沉着、稳重的坐在那里,俨然就像是一家之主,韩侘胄也是感触良多。他试问自己与韩忠卫设身处地,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像他这样,也许出了韩府后,恐怕连活下去都很难。可他不但顽强的活了下来,而且还活得很好,活的很滋润。此次也不知道从哪里带回了这么多马,要知道产马的西夏和大金对马匹控制得非常严格,大宋就是想花大价钱买,他们也不会卖的。
“卫儿,这一年你都去了哪里?”韩侘胄端起茶杯,用茶盖拨了拨上面浮着的茶叶,抿了一小口后才随口问道。
“孩儿在西夏。”韩忠卫对此并没有隐瞒,他去西夏就是为了将水泥卖给西夏军方,没想到却混了个侯爷。
“西夏?那边可是甘苦得很,你可适应?”韩侘胄关切的问,他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子竟然能在西夏等一年之久,要知道西夏对他而言人生地不熟,而且那边气候干燥,又属高原,许多人去了那边都不适应。
“还好。”韩忠卫欠了欠身,对韩侘胄的关心表示感谢。
“你的学业没有落一吧?”韩侘胄突然想到去年自己可是交待过他,让他在家好生读书,韩忠卫也答应请个教书先生,他这一年都在西夏,恐怕这书就没读几本了。
“孩儿空闲之时也会读些书的。”韩忠卫这倒没有说假话,有的时候韩忠卫实在闲得蛋痛,他就会让人拿来几本书看看,现在他不说能写一笔好字,至少能将所有繁体字都能认全,也能写上几笔,但要说拿来做文章,恐怕还不够,最多就是脱盲而已。
“今日你与嘉王出了城?”韩侘胄问,这才是他今天来最主要的目的,要知道以前赵扩也许连韩忠卫是何许人也都不知道,但现在他们却能称兄道弟,这不得不说是韩忠卫的本事。
“还有大哥,在城外骑马,顺便打猎。”韩忠卫一直在猜测韩侘胄来此有何目的,按说他昨天晚上才去了赵彦逾府,今天又来自己这里,难道真是想做媒人?
“你此次从西夏回来带了不少马吧?”韩侘胄看到一直沉稳如水的韩忠卫,一直不知该如何往下说,自己这个儿子让他有种错觉,他好像不是自己的晚辈,而更似自己的平辈。
“我自己带了三百匹,另外还有一千多匹会在几天后到。”韩忠卫没有隐瞒韩侘胄,柳青的七百匹马明天就可以到临安,今天打前站的人已经到了府里报信,另外李雄霸的那支千人马队也很快能到临安。
“这么多?!”韩侘胄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可没想到韩忠卫给出的答案却是如此惊人。
“不过二千匹战马而已,父亲又何必惊讶。”韩忠卫淡淡的道,这只是他的第一步计划,以后会有源源不断的战马来到临安。
“不过二千匹战马而已,说得轻巧,你可知大宋总共才有多少骑兵?五万而已,你倒好,一次就带回来二千匹。”韩侘胄惊愕道,二千匹战马,先不说它的价值已经超过二十万贯,就说这样的数量,恐怕整个大宋也没有谁私人会拥有如此多的马匹。
而且韩侘胄所说的五万骑兵也是朝廷掌握的数字,至于有没有将领吃空饷,那些骑兵的战马是否训练有素,甚至还能不能长途奔袭,那就不得而知了。
“父亲,不知大宋之骑兵一人有几骑?”韩忠卫问,像西夏的战士,一人至少有二骑以上,少数战士甚至有三骑四骑的。
“卫儿,你在西夏见识过他们的军队吧?大宋能保持一人一骑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你从西夏带回这么多战马,不是准备要自己用的吧?”韩侘胄突然考虑到这个问题,战马属于军事装备,民间不要说战马,就像是马匹都少得可怜。而现在韩忠卫一个人就拥有二千匹战马,其人无罪,可怀壁却有罪。
“我自己当然不可能用这么多战马,这些战马我可以秘密卖与朝廷。”韩忠卫说道。
“秘密?你难道还怕当出头鸟?”韩侘胄对韩忠卫提出这样的条件丝毫不惊讶,自己这个儿子行事有时连自己都看不透。
“这倒不是,我把马卖给朝廷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了,否则下次我要再从西夏将马带回临安就没这么容易。”韩忠卫道,要是自己与朝廷做战马生意的事被广为流传,那李安全和完颜珣也屁股想也知道自己马队其实就是一个贩马集团,以后想要再打他们的旗号一路通关就没那么容易了。
“你以后还能将战马带回临安?每次都能有两千匹吗?”韩侘胄听得这话也是兴奋起来,大宋之所以会偏安一隅,最主要的问题是没有好的战马,否则早就北伐。
“当然,多的不敢说,一年运个二三回应该不成问题。”韩忠卫说的非常笃定,只要关于战马交易的事能做好保密工作,自己就能用这个办法长时间的将战马运到临安。
“好啊,一年能运二三回,那大宋就能拥有四千至六千匹战马,如果三五年下来,又能打造一支铁骑。”韩侘胄双手一击,兴高采烈的说道,他虽是文臣,可他骨子里却有充满着好战之血,任何能让大宋的军事实力增加的办法都能令他异常兴奋。
韩忠卫看到韩侘胄兴奋得手舞足蹈也是一愣,在他眼里,如今的大宋人都存有小富即安的心理,绥靖主义是当今大宋的主流。如今大宋百姓大多数的日子都过得不错,他们不喜欢战争,也主厌恶战争。
上位者无决心,老百姓无勇气,军队无霸气。不敢打,不想打,不愿打,只想一味的退让。致使军事废弛,军纪松懈,军队贪污腐败盛行。像韩侘胄这样的人可以称得上异类,可惜,他的职位太低,在朝中连说话的资格都没有。
“你如此看我作甚?我告诉你,总有一天,大宋的军队必将踏上中原之地,女真人也好,党项人也好,让他们哪来的回哪里去!”韩侘胄瞪了韩忠卫一眼,霸气十足的说道。
“父亲的志向我非常钦佩,可要实现这个愿望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韩忠卫叹了一口气,他的历史虽然学的不怎么样,但唐宋元明清这几个朝代的顺序还是知道的,大宋最终会被元朝,也就是现在的蒙古人所取代。自己虽然穿越到了这里,也总想做的什么来改变汉人的命运,可惜直到现在,韩忠卫也没有找到一条最正确的路。
“当然不容易,可我们不能没有信心,只要有信心,这一天必将来到。”韩侘胄坚定无比的说道。
“形势不容乐观。”韩忠卫缓缓的摇了摇头,如今大宋虽然也要重整军事,但却不是为了北伐,而是等鹬蚌相持,最后才渔翁得利。
“这可未必,听说现在金国被北面的蒙古人弄得自顾不暇,要是大宋能把握机会,未必不能光复大宋的荣光。”韩侘胄见韩忠卫不同意的自己的观点,也不顾这是父子间的对话,与他争执起来。
“要真是这样的话,那大宋危矣!”韩忠卫最怕大宋有人会持这种观点,没想到自己的老子就是这种观点的最有力支持者。
“笑话,灭了金国,大宋应当威名远扬,天下尽在我手,如何会危在旦夕呢?”韩侘胄冷哼道,他对韩忠卫这样的观点是嗤之以鼻的。
“敢问父亲,大宋与金国这数十年来交战胜负如何?”韩忠卫问道。
“各有胜负,甚至大宋还略胜一筹,只是可惜先皇没有北伐之心,否则如今大宋至少可以多一个州。”说起此事,韩侘胄也是唏嘘不已,大宋失去了多少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父亲可知如今蒙古与大金的胜负如何?”韩忠卫又问。
“金国武备渐松,恐怕很难与蒙古匹敌。”韩侘胄很关注金国方面的消息,每次只要金国战败,他就像大宋打了大胜仗似的,高兴得晚上连觉都睡不着。
“金国在蒙古人面前毫无还手之力!”韩忠卫说道。
“这不就对了吗?趁他病要他命,只要金国露出败象,我大宋挥师北伐,顷刻间便能让金亡国。”韩侘胄说起此事,眼中更是透着红光,他这YY水平要是让他去写网络小说,绝对会成为名家。
“可金国灭亡之后呢?大宋就将直接面临强大无比的蒙古人,连大金都在他们面前毫无还手之力,大宋恐怕……,哼哼。”韩忠卫冷笑了几声。
“大宋水军天下无敌,只要能守住黄河以南,蒙古人就算是再厉害也没用,何况蒙古人就真的这么厉害?”韩侘胄被韩忠卫冷笑惊出了一身冷汗,可嘴上却不认输。韩忠卫没读过书,可现在纵论天下大势,自己却被他说的几乎哑口无言。
“先不说蒙古人会不会也有厉害的水军,就算没有,被动防御也只能凑一时之功。要是蒙古人从西夏经四川进攻大宋呢?黄河天险又有何用?”韩忠卫苦口婆心的说道。
韩侘胄一听脸色煞白,要真是这样,那大宋可就是前门驱虎,后门进狼了。韩侘胄其实从小就非常佩服岳飞,对他的许多故事和战事都能娓娓道来。也正是因为这样,他心中北伐的理想一直未灭。
看到韩侘胄在那里沉思,韩忠卫没有再出言打扰他。韩忠卫知道,要想改变一个人早就形成的观念并不是那么容易。直到郭伟进来禀报说晚宴已准备好,才算是打破了父子间的沉静。
原本韩侘胄只是想在钟府等一盏茶的功夫,没想到与韩忠卫一谈到北伐就忘却了时间,现在观天色,外面已是漆黑一团。
原本韩忠卫在吃饭时没有喝酒的习惯的,但此次韩侘胄在,郭伟就自作主张,准备了一壶大可葡萄酒。一就坐,韩忠卫就执壶给韩侘胄倒上一杯酒,并且很主动的将上位让给了他。
看到韩忠卫的作派,韩侘胄很是欣慰,要是看到韩忠卫如此的表现,谁会怀疑他没读过书?再听他刚才的论述,一般的士大夫有这样的见识吗?韩侘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脸上也是充满了喜悦之情,直到此刻,他才完全改变了自己的观点,无论是对北伐还是对这个自己曾经连看一眼都欠缺的儿子。
“卫儿,如今金国北面战火不断,依你看大宋该如何处置才是上策?”韩侘胄既然已经认定了韩忠卫的能力,也就放下身段,主动请教。今天与韩忠卫的一席话,让他有胜过读十年书之感,自己只想着如何北伐灭掉金国,可是韩忠卫却想到了灭掉金国之后大宋的处境。
“这应当是朝中大员考虑的事情,我一无名小子岂敢献丑?”韩忠卫给韩侘胄夹了一块东坡肉后,微笑着说道。
“在为父面前你有话但可直说无妨。”韩侘胄脸上一笑,望着韩忠卫一脸的疼爱。如今在他心里,韩忠卫与韩忠义、韩忠勇并无任何差别,甚至于韩侘胄现在更看重韩忠卫。
“很简单,先是坐山观虎斗,等到大金快支持不住时,再远攻近交,联金抗蒙。”韩忠卫的这个想法早就成型,只是他在大宋的影响微乎其微,想在实现机会渺茫。
“联金抗蒙?这恐怕不妥,我朝对金国恨之入骨,岂会出兵帮金国抗击蒙古人?”韩侘胄摇了摇头道,如果说北伐抗金,那响应者应该很多,可北上助金,也许别人会骂自己是疯子。
“唇亡而齿寒,只要能想明白这个道理,也就不会拒绝助金。”韩忠卫说道,很多人只看到大宋与金国的仇恨,却没有想到国家之间的利益,对于国与国来说,利益才是最重要的,也是永恒的。至于仇恨,随时能化干戈为玉帛。
“恐怕在我朝中,大金与蒙古之间所有人都会认为大金实力雄厚,而蒙古不过是塞外蛮民罢了。”韩侘胄苦笑道,如果不是自己一直关注金国之事,恐怕也不会认为占据中原的金国竟然面对蒙古人连还手之力都没有。
“这就要看朝中大臣们如何处理了。”韩忠卫没有再往下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自己又不是大宋的官员,何必操这份心。就算是韩侘胄,此时也不过是一知閤门事罢了。知閤门事是什么官?说透了其实就是在宫内替大臣或是皇帝掀门帘的。
韩侘胄从钟府离开时,感觉自己浑身有劲,整个人的精神面貌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甚至于他骑着马走在大街上时,一夹马肚,很是奔驰了一阵。让跟在他身后的马夫以及韩忠卫给他送马的护卫都一阵紧张。
韩侘胄在离开之时,韩忠卫又送了十匹好马给他。既然韩忠卫知道大可的马被父亲据为己有,当然不会让韩忠义无马可用。何况自己也明言告诉韩侘胄,很快自己就有二千匹马。要不是韩侘胄拒绝,韩忠卫甚至会送他一百匹马。
一直到躺在床上,韩侘胄都是面带微笑,搞得吴美萍以为他是不是吃错了药,哪根筋不对,后来被韩侘胄呵斥了一顿,这才闭上嘴巴。能骂人,说明他还没有出毛病。
但韩侘胄第二天的行为又让吴美萍开始怀疑,因为韩侘胄竟然去了吴翠儿的院子。要知道自从韩忠卫出生后,这十几年来,韩侘胄从没主动跨入过吴翠儿的院子半步。吴翠儿并没有住在后院,当韩侘胄来到前院走进吴翠儿的小院子时,那些见到韩侘胄的下人们个个张大着嘴巴,手足无措,像施了定身法似的,脚下不知道移动。有的甚至还拿着衣袖用力的擦着自己的眼睛,生怕自己是眼睛有毛病看错了。
而吴翠儿看到韩侘胄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时,整个人也是傻了。她完全没有意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直到韩侘胄向她说了几句话,她才反应过来,连忙给韩侘胄行礼。
但事实证明,任何人都没有看错,韩侘胄不但走进了吴翠儿的院子,而且还亲自带着吴翠儿去了后院,向吴老太群请安。韩侘胄这样的举动也让吴老夫人看不透,可她脸上却没有丝毫惊讶,见韩侘胄与吴翠儿亲近,她也拉着吴翠儿多说了会话。
幸福来的如此突然,让吴翠儿根本无从适应,看到她在母亲身边慌乱的样子,韩侘胄原本还有个惊人之举也暂时隐了下来。否则他担心吴翠儿惊喜过度,会不会发生意外。
可就算是这样吴翠儿也已经惊喜过度了,她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官人一大早就来见自己,而且还拉着自己说了许多知心话,只可惜自己就像在做梦,现在回想起来,却是一句也记不起来了。
但若是韩忠卫在此,也许能猜到韩侘胄所为何因。
此时只有吴美萍一人最为悲苦,她不知道韩侘胄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吴翠儿又有哪一点让他看上眼?难道真是得了失心疯?可瞧着又不像啊,难道……难道……,吴美萍不敢再往下想,她希望自己所想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