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很快便又记起了这个男子。
因为对方在东大实在是一个不能令人忽视的存在。东大传说中的史上最完美的校草,样貌出众,成绩优秀,在社会科学系读社会学,刚上大三,文学社社长,校足球队绝对主力。
据有关人士透露,他已经同时收到了好几个部门发出的一毕业便可走马上任而不必经过公务员考试的函文。在东大,如果有心想进政府机关考公务员并不是难事,但是在这样一个全国都开始提倡精简公务员的当口,一个学生能这样的畅销这可不是单靠关系就会有的殊荣了。
因此,原本就已经被神话的南宫奕越发地神圣起来,几乎成了东大所有新生顶礼膜拜的偶像,而在其他学校少有人问津的文学社亦成了最热门的社团,报名者从前校门一直排到后校门。
林唯一寝室的三个时尚室友不能免俗,纷纷加入了“奕粉”的行列,每晚入睡前对南宫奕的讨论成了她们必做的夜修。
自从林唯一再次对南宫奕存了印象后,遇到他的概率突然大增了起来。餐厅,校内的林荫小道,甚至学校后面的水果摊。林唯一向来冷感,并不怎么喜欢万众瞩目的人物,因此即使遇见了,她也装出不认识一般,拉低了帽檐快速走过,而每天都要忍受无数学姐、学妹骚扰的对方,可能也没空记得她这个小人物。
…………
北京,风行天下的顶楼。
有阳光如花瓣般倾泻而下,丝丝缕缕的风在玻璃旁流动。
空气里弥漫着落叶腐败的气息。
苏修焰坐在黑色的旋转椅上,逆着光,眉宇倒影出阴影,任凭阳光将他的轮廓镶嵌成灿烂的图画。
“少爷,这是您要的文件。”阿雷神色恭谨地递上了一个土黄色的档案袋。
苏修焰沉默地打开,迅速扫了几眼,又放了回去,仰头靠在椅子里,淡淡道:“叫你准备的事情准备好了么?”
“少爷,您真的准备去那座城市么?你知道老爷他比较希望你留在……”
“你只管去办我吩咐的事情,爷爷那里我会去说。”
“我只是担心老爷他可能会反对……”
“不会的。”苏修焰淡淡开口。
“可是少爷……”
“嗯?”苏修焰从文件中抬头,目光冷冽,将阿雷的后半句话生生逼了回去。
阿雷嘴唇微微动了动,终究没继续开口,转身退了出去。
…………
林唯一喜欢喧嚣里的寂静。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所有人都与她擦肩而过,所有人都会在她的眼底留下面孔和背影。
她其实是一个特别害怕寂寞的女子,空荡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会被孤独淹没。她喜欢寝室里其他三人吵吵闹闹的样子,喜欢她们跟男朋友撒娇的样子,喜欢她们精心化妆的样子,喜欢她们相互帮忙画指甲的样子,喜欢她们讨论南宫奕时小女生般痴迷的样子,喜欢她们偶尔叫她一起打牌的样子,虽然知道她们并不喜欢她,但是这不妨碍她偶尔对她们的喜欢。只要能带给她阳光的人她都愿意花力气去喜欢,即便她自己永远都活在阴影里。
她总是很轻易的就原谅了自己总活在阴影里。
后来,她遇到了林暖暖。
第一次遇到林暖暖是在林唯一准备住校后把房租广告贴出去后的第六天。与林暖暖的相识似乎是命中注定,两个同样寂寞而又害怕寂寞的女子,相遇时,偶然便成了必然。
当天林暖暖穿着一件紫色的小礼服,盘着发,化着很精致的妆容,淡淡地笑着,宛若一名刚从宴会上出来的淑女。然而林唯一第一眼就看出了她并非淑女的本质。
“我喜欢你的名字,暖暖,很温暖。”
“谢谢,那么你呢?”
“唯一,林唯一。”
“呵呵,唯一,我也很喜欢你的名字。”
于是,暖暖便住了下来。
林唯一每个星期都会回一次家,她喜欢在没有月色的黑夜关了灯泡在浴缸里,里面放满冰冷的水,冬天的时候,刺骨地寒冷能提醒她存在的事实,像是一朵盛开在黑夜的花朵,颓败却又美艳,如同她的母亲一样。
后来有一天,林唯一泡完澡出来,突然觉得寂寞,排山倒海袭来的无法排遣的寂寞。
她毫不犹豫地敲开了暖暖的门,后者那时正点着烟盘着腿在床上摆弄笔记本,房间里全是呛人的烟味,林唯一微微皱了皱眉,但很快平展开来。
她说:“暖暖,我可以跟你一起睡么?”
暖暖抬头看了她一眼,吐出了吸入肺页的烟,淡淡道:“可以。你抽烟么?”
“不抽。”
“我以为你会喜欢烟的味道。”
“为什么?”
“因为你也是个寂寞的孩子。”
“我不喜欢寂寞,所以我不抽烟。”
“呵呵,好理由,你不反对我抽吧?”暖暖微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烟。
“如果你不把我的床和被子烧成灰,我想我不会有意见。”
“唯一,你真好,我喜欢你。”
“我也喜欢你。”
林唯一说完便拉开被子躺了进去,她把手放在暖暖的肚子上,看着烟雾里变得面色朦胧的暖暖,觉得安心。
于是,她睡着了。
此后每一次回家,林唯一都跟暖暖一起睡、一起取暖,她们在彼此的心中,微弱地点燃了一根蜡烛。
她的灵魂是空的,里面有一块坚硬的小石块。
林唯一其实是一个很淡漠的人,对什么都并不看得过深,也不喜欢任何亲密热烈的关系。大部分情况下她的感情都是松散而低调的,甚至还有点漫不经心。中学之时因为美貌与淡薄,她被各年级的同学们私下评为了第一冰山美人。
本来她在中学一直像是一个传说中的人物般存在着,成绩优秀,容貌优秀,甚至连体育也很优秀。直到高三的某一天,有个同班的女生吃惊地告诉另一个女生发现她去药店买避孕药……
此后她的名声便一天天地坏了下去。
然后,她就离开了中学上了这所大学,中学里的一切,都恍惚地想不起来。
她永远也不会向任何人解释,因为,相信她的人不需要她解释,不相信她的人解释了也依然不会相信。从小到大她都不是个合群的孩子,甚至,她还有点自闭。她只需要一个很小的空间,夜晚的时候,穿着黑色的裙子露出小腿坐在高高的窗口上任凭晚风将她的头发吹起。
有时候她会很清纯,有时候她又很妖孽,但无论是何种状态,她都是淡漠的。她的心里缺乏爱,很多很多的爱。
沮丧和委屈的时候,她也会想起那个小哥哥,那时她就会翻出那本他留给她的画册细细地看,细细的想象,想象他成熟的样子,想象他温柔的样子,想象他调皮的捏她的脸的样子,然后,再慢慢地笑。
于是,由于寂寞和孤独而产生的重量也就变得无足轻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