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在桃丘时,日子便过的规规矩矩无甚波折,每日早晨起来开始修气吐纳,尔后习武练剑,晚上星辰密布时,得去桃花池边参禅打坐。有时候实在无趣得紧,便下凡与清木厮混几日,回来时顺带捎上几个话文本子,得闲时候翻一翻,倒也不觉得这每一日过的是怎样的漫长。
但是现在,在大合华经历了整日与互联网、肥皂剧为伍的日子后,我真的忍受不了这样寡淡无味的日子了。
我一天到晚的忧愁啊,忧愁着得给自己整个什么事情干干。
可这是在仙界,我是个屁仙术都没有的窝囊神仙,腾云驾雾都成问题,更别说走巷子串门子,还要干什么大事业了。
实在无聊,我便想起在凡界时吃的那些个寡淡的吃食,便觉得甚是有必要向老朱讨教个两手,仔细备上几个拿手菜。倘若什么时候老朱娶了美娇娘另立门户了,我好歹也不会难为了自己这张嘴巴。
老朱知道我想要学做菜,很是惊喜,整日念叨着“你能如此上进,我以为甚好”之类的话,鞍前马后的为我准备食材什么的。
当我学了两天之后,我委实觉得,做菜这个事儿吧,是个极讲天赋的活计。没有这方面的灵气,任你怎样的折腾那也只是瞎折腾。而一旦你有这方面的潜力,平日里只是被你别的才华掩盖住了,嘿嘿,那便跟我一样,只要被高人微微一点拨,便是一枚新崭崭的厨界之星!
现下,除了我的刀功还不如老朱的秋风扫落叶般的迅疾外,别的地方,我觉得甚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我为我人生的又一重大突破,感到万分的欣喜愉悦。
“小宝啊,你一回来就嚷嚷着累,愣是睡了两三天,我也没敢太打扰你,吹破笛儿的来了,我也只是跟他报备了声平安,没叫你起来开门。我本以为着你睡了这些时日了,精神总该好点吧,但前些日子里看你,整个人还是蔫蔫的,一天到晚不知道都在纠结着什么事儿,心不在焉的。不过,我以为你这几日精神头倒挺足,我琢磨着吧,你好不容易复生一次,必需得摆个庆生酒或者洗尘宴之类的。我以为你现下厨艺了得,完全可以出师了,不若你就自己做上一桌菜,我去请你师父并着那个吹破笛儿的来趟桃丘,咱们为你补一个盛大的迎接仪式。你一万年前酿的最后几坛子桃花酿,我后来从酒窖里给搬出来,埋到桃花池旁边的往东第二十八棵桃树下了。我以为酒窖里密封不好,坏了几坛子好酒,当时权当你已经灰飞烟灭了,便想着留着这些酒吧,也算是给我留个念想。不想你如今竟真回来了。要不我去那边也给你挖出来,大家饮上几口,人虽寥落,咱们的宴会质量可不能就此素检。待会儿回来时,我以为我亦可顺便下趟凡界,看看市集上有没有什么时蔬菜果,恰好可以……”老朱左一个“我以为“,右一个”我以为“,滔滔不绝口若悬河的说了大半日,飞溅的唾沫星子都快把我溺毙了。
想起当初他见我回来,一时说不出话。我那时应该自知庆幸闭口不言的,真不晓得我那时是脑袋短路了还是耳朵犯贱了,完全就是在找死,不但直冲冲的往枪口上撞,还自己给自己扣扳机。
虽则我也知道,即便我不开那个口,到头来,老朱还是会像现下这般滔滔不绝口若悬河,但是能静一时是一时。现在,安静对我来说,是多么的弥足珍贵。
“老朱,我能稍微打断一下么?”我竖起两根手指头,微弱的挥了挥。
“我俩谁跟谁啊,你要说话,说便是了,用得着跟我这样着礼么?你一着礼我就害怕,好像又要回到你父皇当初命你每次要听我把话讲完,还记得吧?你当时简直活脱脱变了一个性子,说话温声细语的,我说话的时候,就完全一副认真受教的样子,我以为甚是……”
“老朱,你看,外面日头正好,是个挖酒的好时机,快去吧!挖完了便去请师父他们,我在这儿等你!”我对他友好的眨眨眼睛,单方面结束了话题。
“好好好,我这就去,我甚以为这日头好不好与挖酒是全然没什么关系的,就像这人心之于皮貌……”老朱一边说着,一边腾云远去。
我耳边又恢复了来之不易的安静,我亦以为此时甚是圆满。
“叮叮叮”,迎客镜上的铜铃铛欢欣鼓舞的响了起来。
我起身走出院门,向立在一旁的黄铜镜面望去。清木一身湖蓝色的锦缎衫子,偏身靠在仙障上,一副吊儿郎当的形容。
然,面色却微微有些苍白,一双桃花眼下挂着硕大两朵黑云,神色间亦不似往常那般恣意逍遥。
难不成,是最近纵欲过度外加调理不慎,耗空了身子?
我刚扯下铃铛,回过头来的时候,清木就已经站在我面前,面上勉强作出一副喜滋滋的样子说,“怎么样,瞬移大法便当吧!”
我幽怨的望着他,“若我没死那一万年,没被封着仙术,现下说不准也可以这么便当了。”
清木撇撇嘴,一边走向院内,一边说,“若不封着你的仙术,你这副身体怕是早被你的法术反噬的肠穿肚烂了。”
唔,清木某方面生活果然不大顺畅,言语间颇有点火yao味。
我左右掂量了一下,又在心里想象了一下自己肠穿肚烂的样子,觉得我还是隐忍点好,免得激怒了清木,一气之下将我仙术封印给解了,呃,那我就真的圆满了。
我走在清木后边,随着他步入院内,两人一同在小石桌边坐下了。
我用手托起下巴,“我本来差老朱过去找你跟师父过来赴宴的,你倒是给我们省事儿,不请自来了。”
“赴宴?赴什么宴?”清木挑起斜斜的眉毛,勾起嘴角,硬生生扯出一个笑脸,卖我一个薄面。
我得意的扬起下巴,挑挑眉毛,“老朱说是给我补上庆生宴,我倒是想冠以出师宴的名号”,我洋洋自得的勾起嘴角,“清木啊,我现在可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全才女神仙了。前些日子师从老朱,修得了一手挥铲子的神妙本领,等老朱把师父请来了,我给你们露上两手,你就等着口水直流三千尺吧!”
“哦?”清木一脸的不置可否,“你这样的脑子也能做这种玲珑活?”随即又略一沉思,不觉颔首道,“也是,连八脚怪都能如此,何况你?”
“是啊,连八脚怪都会,吹破笛子的却不会,真不知道,他除了会吹笛子钓马子之外,还会做些什么?”身后响起老朱挑衅的声音。
喔,又开仗了。不过这场仗,老朱开的忒不是时候。清木正端了一肚子气,愁着没处撒,连我也要小心翼翼的赔笑脸,更何况是夙世仇敌。
我在小石凳上捡了个舒服姿势坐好,准备看戏。
“神仙吸风饮露,吃食只不过是身外之物,有或没有有何关系!哼,倒是一个大男人,不但没有一点男子气魄,还专搞这些女人的活计,未免贻笑大方!”清木果然面色不善,背着双手反唇相讥。
老朱一顿,半晌说不出话来,原本带着丝戏谑的脸抹上片怒意。
“好啊,那你就别吃!”老朱气不过,又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恨恨甩了一句后,扬长而去。
“不吃就不吃,那又如何!”清木冷笑一声,晃着脑袋,颇有些得意的冲着老朱的背影喊。
清木这次胜了,原本有些郁郁的神色陡然变得容光焕发起来。
他将老朱刚刚搬过来放在地上的桃花酿拘来,变出两盏青花粗瓷酒碗,一边与我倒酒吃,一边与我说他此行目的。
原来,他此次前来,是专门接我去蓬莱仙岛的。他说我的仙身已经做好,明日便带我启程前往蓬莱仙岛,拜见师祖太上道君,并附魂回身。
我自然对这个消息感到非常的欣慰,觉得这几日真是好事不断,喜事连连。
不一会儿,师父便腆着大肚子,摇着蒲扇来到了桃丘。
我满心欢喜的见过了师父,下厨做饭去了。
看来,老朱这次是下了血本,搜刮来的食材堆满了整个厨室。
我一边忙得满头大汗,一边倍感充实,满心欢喜的切、炒、蒸、炸、烹、烤……一直到夕阳下沉,映出一片蓝紫色的夜色,一道道精美的菜式终于琳琅的摆满了一张直径三米左右的大圆桌。
师父一个响指,满院灯火璀璨,更添和乐美满。
酥脆的飘香小排骨、外焦内嫩的烤羊排、肥而不腻的水晶肘子、红润油亮的红烧狮子头、滑嫩鲜香的翡翠虾仁……我满意的看着自己的杰作,成就感溢满心头,甚至还催生出一种此生足矣的念头。
师父赞叹的摇着头,一阵唏嘘,“谁敢相信,这一桌子菜,竟是一个几天前只会煮方便面的人做出来的……可见,六月飘雪、铁树开花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奇迹!”
我嘿嘿笑着,把这全当成赞美,悉数收下了。
我们满当当入席而坐,言笑晏晏,其乐融融。
除了清木撤去碗筷,老朱冷笑旁观,最后清木酩酊大醉,老朱撑得要吐之外,一切都甚为美好,甚为圆满。
我饮下杯盏里最后一滴桃花酿,仰头冲着夜空中圆滚滚的月亮嘻嘻笑着。
那闪耀着璀璨星辰的黑幕幕夜空,唔……好看起来熟悉,像一只眼睛,嗯……像谁的眼睛呢……
我眯着眼,昏昏沉沉的想了一会儿,想着想着就美滋滋的陷入到一片香甜的梦乡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