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县位于北京西南,以崎岖的山路十八盘名闻河北,更有全国知名的狼牙山。
早年间,十八盘山高路险,车马难行,山中诸地极为闭塞;建国后修了盘山公路,山里的人民才得与外界沟通,现在,十八盘山路已成为河北省的交通要道,无数的卡车通过这里把涞源、涞水、蔚县、山西等地的原煤、铁矿石、铁精粉等运往各地。
从北京驾车至易县,大约需要四、五个小时。
欧阳若水向医院借了一辆急救车,急救包里装着华天任肺部X光片和西门子螺旋CT机照的CT,他曾想过给华天任进行换肺手术,但是就算有人愿意在脑死亡后立刻提供肺,由于外伤、脑出血、感染等原因造成的污染后,好肺源只有百分之二十,何况,在等待肺源的这段时候,华天任的肺癌已经恶化为晚期,而换肺手术对于晚期肺癌患者已经毫无意义。
欧阳若水戴着无框眼睛,眉头紧锁,英俊白晰的脸庞透露着深深地凝重,他不太了解中医,只知道针灸对肺癌有一定的效果,但是要说真能把晚期肺癌治好,他还不能相信。除了他、司机、华梅和耿三冲外,他老爹欧阳贵也跟着来了,对于华天任这次犯病,老欧阳深表内疚,嘴里常挂着“我要知道他病得这么重,肯定不会带他出去了”。
华梅倒是没怎么怪他,因为她知道,华天任的病迟早会犯。
欧阳贵坚持要跟来,当然有更重要的原因。当初第一眼看到神秘邮件中那句“华天任心洗”,他还以为是说“美丽如洗的天空,有如干净的心灵”,自从华天任和“皓月洗心诀”出现后,他就肯定事件跟“华天任”有关,做为神秘邮件提到的重要人物,欧阳贵怎么可能不关注?
汽车两点半从医院里出来,一路狂奔,饶是如此,到达耿三冲所说的易县“归云岭”,也已经快五点多了。
归云岭的位置在易县和涞源交界,虽然已出了十八盘,但是放眼望去曲曲折折的盘山路还是没有尽头。夕阳将坠,晚霞漫天,西方的崇山峻岭被阳光照映,山顶、山脊中发射出无限金光,仿佛层嶂叠峦之处,埋藏着无尽宝藏。
耿三冲让司机把急救车等到拐角的一个小山凹里,欧阳若水和华梅搀着华天任,大家从车上下来,耿三冲指着倾斜向上的大山说,顺着这条山路,走四十几分钟,就到师父开垦的荒山了。
华天任现在虽然神智清醒,身体却软得像棉花,帽子底下压着镇魂驱魔符,手腕和脚脖子上滴哩当啷,用红头绳绑着小桃木棒槌。这要是往日,他早不干了,可是现在不行,华梅老姐为了给他治病,人瘦了一圈,心都操碎了,他怎么能让世界上最亲的人再为自己伤心?
只要活着,就要为爱我的和我爱的人奋战,现在反正就快死了,就任由他们摆弄吧,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心里好受些!
华天任顺着耿三冲说的方向抬头仰望,高山险石之间枯草摇曳,哪有什么路?侧头看看大家,也是一脸迷惑,他狠狠瞪了耿三冲一眼,暗骂封建迷信害人,幸亏护士来查房,好悬没被这老头给整死!
欧阳贵捻了捻痣上的长毛,对耿三冲说:“马上天就黑了,天任的病不能耽误。我看这么着吧,咱们都拿上手电,你在前面领路,我在你后面跟着,若水背着天任,小梅在他边上照应儿。慢慢往山上走,顶多多花一个小时肯定能到。”
耿三冲点点头,表示同意,大家也表示赞同。
华天任看着山路却有点儿犯难,这样的山大白天爬着都费劲,要到天黑,黑灯瞎火能上得去吗?他看了欧阳贵一眼,深知老家伙想的是什么,碰上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或者能见到什么所谓的大师,欧阳贵连命都能不要,他这次跟着来陪着我看病,估计又想着有什么新收获吧。
“咳!”
华天任还没说话,忍不住先咳嗽了几声,“老姐,我看……还是明天再上去吧,这路太难走了,天黑到不了就麻烦了!”
“不行!今天咱们必须上去!”华天任话音一落,就被华梅斩钉截铁拒绝了。
文质彬彬的欧阳若水在旁边看着姐俩争论,微微一笑,默默地看了华梅一眼,突然抓住天任胳膊,腰杆一用劲把华天任背了起来。
“哎哟,若水……若水哥!”华天任声音发颤,眼圈都红了。
华梅托住欧阳若水的胳膊,颇为担心地问:“你行吗?”
“应该没什么问题,我们医院常组织爬山的。”欧阳若水对着女朋友灿烂地笑了笑。
欧阳若水跟华真像是天生的一对,同样善良的心地、同样内向的性格,不过欧阳若水还有一点就是能忍,就算是被别人欺负了,也只是淡淡一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不过他这种做法,却让很多人认为他还懦弱。
冶不好华天任的病,欧阳若水经极为内疚,背华天任上山又算得了什么。
华天任见两人如此甜蜜,心中振起一声呐喊,我是哪辈子修来的福,遇到这样的好人,若水哥你放心,我要是真死了,临终遗言肯定是把老姐托付给你!
五个人手攀脚登,顺着近六十度的斜面艰难行进。
华天任紧紧趴在欧阳若水的背上,看着山石、看着大家。
最前面的耿三冲别看六十六了,瘦胳膊瘦腿里却全是劲,扣石缝、蹬石尖,健如少年,老远一看,整个中国版老蜘蛛侠;后面的欧阳贵就差远了,爬一会儿,就直腰喘口气儿,偶尔回过头,脑门上的虚汗在夕阳下闪闪发光;压阵的华梅倒还可以,脸蛋红扑扑的、步履轻盈,不时伸手扶欧阳若水一下;最惨的就数欧阳若水,背人爬山,弱不禁风的一个医学博士哪儿受过这罪,白晰的脖颈里热汗横流,几次让他歇会儿,他咬牙摇头,一声不吭挺着。
足有半个小时,终于爬上了山顶。
耿三冲伸手一指,“再翻过前面这小山头,就能看见归云岭上的松林,那几十万颗松树都是我师父亲手栽的,他在这山上开荒种树整整一辈子。”回头看了看累得脖领子都湿了的欧阳若水,笑了笑:“到了归云岭,路就好走多了,咱们先歇会儿,只要天黑前翻过前面这道岭子就行。”
大伙儿点头同意,欧阳贵和欧阳若水父子俩也顾不上脏不脏的了,找块石头一屁股坐下去。耿三冲从褡裢里掏出烟袋,填了一锅子,吧嗒、吧嗒抽了起来。
华梅扶着天任向四处看了看,山顶上杂草丛生,草底下全是乌褐色乱石,想找个平坦的石头都没有,向远处一寻摸,七八米远处,有个一尺多高、用石头码成的小房子似的东西,顶是块乌黑的大片石。
她觉得那地儿不错,扶着华天任走过去,脱下外套垫在小房子屋顶,用手按服适了,让天任坐。
华天任可不愿意坐华梅的衣服,说自个儿趴在欧阳若水身上一点都不累,华梅稍微一用力,就把华天任拽到石头上了,微嗔道:“姐姐没怎么爬过山,今天就当旅游了,你可得好好养着,不听活我就弹你脑嘎崩!”
华天任小时候不听话,没少被华梅弹脑凿。他知道姐姐对自己好,幸福的一笑,挪动屁股把石板腾出块地方,拍了拍说:“老姐,咱们俩一块坐,虽说山上没雪,可是大风野地比市里冷多了。”
华梅这才露出笑意,挨着华天任坐下来。
华梅是个知识女性,深深知道“你笑,全世界都在对你笑;你哭,全世界只有你一个人在哭”,时刻向三个孩子灌输要“笑对人生”,所以就算是家境贫寒,家里却是笑声不断。
华天任也就打小养成沉着冷静、幽默耍贫的个性,他的伸手指了指远处的欧阳若水:“姐,你看若水哥喘气的样子多帅,特像情深深雨朦朦里的古巨基。咱们这次真失误了,要是拿个数码相机来可……咳、咳,多好哇!咳!”说到最后,猛的一声咳嗽了,胸膛仿佛一下子震裂开了,一股腥咸的东西直顶嗓子眼。
坏了!
华天任知道要发生什么,他可不想当着华梅的面喷血,一梗脖子生生把血都咽了回去。
华梅看华天任表情不对,一边给华天任捋后背,一面急着问:“是不是挺难受?”抬头对欧阳若水吆喝:“哎,你快过来一下!”
华梅这么一喊,不仅是欧阳若水,欧阳贵和耿三冲都侧过头来瞅。
耿三冲一瞅两人坐的地方立刻脸色大变,一边向这边跑,一边手指着华梅大喊:“快起来,那是山神牌位,千万不能坐!”